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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的百姓,说起宝善堂杜家,便没有一个不知道的,这杜家自从大雍开国以来,就一直是太医之家,如今新的太医院院判,便是杜家的老太爷,杜老太爷膝下三个儿子,也都成才,两个当了太医,一个管着家族生意,萧谨言口中的杜少爷,就是杜家如今的长子嫡孙杜云泽。
方才萧谨言离开荣安堂的时候,赵老太太正留下孔氏商量给*长公主送寿礼的事情。孔氏也不敢把昨儿萧谨言得罪欣悦郡主的事情说出来,只把自己拟定的单子给赵老太太看了一眼。赵老太太只从头到尾的扫了一眼道:“礼倒是拿得出手的,只是洪家从来不差这些东西,还要别出心裁一些才好呢。”孔氏便按照赵老太太的意思,去了一个大礼,只换了几样前年番邦进贡的小玩意儿添上了,赵氏看过之后,也深觉不错。
两人才说着,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说是小郡王病了,世子爷去紫卢寺探病了,今儿中午不回来了。孔氏因的如今萧瑾瑜有了身孕,正是要讨好太后娘娘的时候,听说萧谨言去了紫卢寺,反倒担心了起来。赵老太太想了想,才开口道:“罢了,去就去吧,横竖言哥儿如今还没入仕,倒也不打紧,不过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他落了难,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孔氏听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问来回话的,萧谨言带着什么人去的,那边便说只带了阿秀一人出去。
赵老太太这几日也一直听人提起阿秀阿秀的,奈何萧谨言每次进来请安,阿秀都在外头候着,只没在眼前瞧见了,所以便忍不住问道:“那阿秀是不是就是兰家送进来的那个小丫鬟?”
孔氏便笑着道:“正是呢!说来也是缘分,言哥儿素来要求甚高,他房里的那几个丫鬟,哪个不是府上精挑细选出来的,可偏生这小丫鬟,却入了他的眼,如今他是疼爱的不得了,不管做什么都要那丫头跟着。我瞧着那小丫头年纪小,又老实,看着也讨人喜欢,就让她留在言哥儿身边了,横竖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赵老太太只点了点头道:“言哥儿房里的事情,你还要多照应着,不过小丫鬟毕竟年纪小,有些事情,还是得让年纪大一些的来。”赵老太太只嘱咐道。孔氏立马就明白了赵老太太的意思,只笑着道:“年长的也有,都预备着呢,清瑶清霜都是好模样,还不是看言哥儿自己的心思。”
赵老太太只嗯了一声,便没再发话了,孔氏也乘机就告退了。
阿秀坐在马车里头,双手毕恭毕敬的放在膝盖上,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的,一双眸子低垂着,正巧能看见自己鞋尖前头方寸的地方。萧谨言将手上的手炉递给阿秀,阿秀正要推辞,就瞧见萧谨言皱了皱眉头,阿秀便只乖乖的接过来,捧在手中。这时候外头驾车的小厮转身道:“世子爷,柱儿的马车已经在前头侯着了。”
萧谨言挽起帘子向外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着,只不过边上还多了一个骑马的红衣女子,不是赵暖玉又是何人?马车近了,萧谨言这才问道:“玉表妹,你怎么也在这儿?”
赵暖玉便笑着道:“我给我家老太太出门抓药,正巧遇上了杜少爷,听说他是往紫卢寺看诊,所以就跟着过来了。”
“你替你家老太太抓药?你们堂堂一品将军之家,难道没有个下人?,分明就是偷跑出来玩的。”萧谨言三言两语就点出了赵暖玉的真实行径,赵暖玉只扭头哼了一声道:“言表哥越发不好玩了,也不知道女孩子是要哄的吗?”
萧谨言横了赵暖玉一眼,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什么?”赵暖玉忍不住问道。
这边萧谨言还没回话,阿秀已经忍不住笑了出声,萧谨言瞧见阿秀弯弯的眉眼甚是好看,一下子就忘了和赵暖玉调侃,只放下了帘子,开口道:“走吧,既然来了就一起去紫卢寺走一趟好了。”
阿秀这会儿心情很好,前世她最缺乏的就是往外头走走的机会,国公府的高门大院将她严严实实的圈禁了起来,当了萧谨言的妾氏之后,更是少了很多出门的机会,这会儿能出来,便是外头冷冷的空气,她也觉得是舒服的。
如今阿秀又回到了萧谨言的身边,难免就要担心起萧谨言的终身大事,说起来阿秀对着赵姑娘的印象倒是不错的。虽然她看上去跳脱的不像一个正常的大家闺秀,可是从她不拘小节的行为来看,将来若是当了少奶奶,应该不会是那种会算计人的主母。况且将门之女多豪迈,应该不会太小夹子气,和妾氏有争端才是。阿秀想到这里,倒觉得若是萧谨言可以娶赵暖玉,还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相比起孔姝,阿秀心里更喜欢赵暖玉一些。
“世子爷,奴婢有一件事要问你,世子爷能不能偷偷告诉奴婢,奴婢保证不告诉别人。”阿秀习惯了如今十来岁的样子,说起话来,也带着几分稚气,萧谨言又如何忍心拒绝她,只重重的点了点头。
阿秀便问道:“世子爷,孔家表姑娘和赵家表小姐,你更喜欢哪个?”
萧谨言见阿秀那一本正经问话的表情,便也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两个都不喜欢,我现在只喜欢阿秀一个。”
阿秀的脸就顿时红成了一片,只扭着身子躲到角落里头,萧谨言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拉着阿秀的小手,带着点力气将阿秀拉到自己身边,只圈在怀里道:“怎么?阿秀不想我喜欢你吗?我只喜欢阿秀一个,那才好是不是?”萧谨言如今也只把阿秀当成十岁的小孩子来养,这话语中难免带着几分溺爱,却并没有半点露骨的男女之情。
阿秀便低着头,任由脸一直红到耳根,梗着脖子点了点头。萧谨言忍不住在阿秀红扑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只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柔和的凝视着阿秀道:“阿秀以后不用在问这种问题,因为我的答案永远都和今天一样。”
阿秀抬起头,乌黑闪亮的眼眸中含着一汪清水,只一闪闪的看着萧谨言,萧谨言俊逸非凡的脸颊上已经开始长出青黑色的胡渣,阿秀忽然觉得,这一世的世子爷,比上一世的世子爷,更让人有安全感。
阿秀低下头想了想,最后咬了咬唇瓣,抬起头也在萧谨言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虽是很轻的动作,但依旧让萧谨言心花怒放,只重重的舒了一口气,靠在马车上,一手搂着阿秀,一手枕着后脑勺,悠闲的小憩了起来。
紫卢寺僧人住着的禅房,是不烧地龙的,实在冷的不行了,就在房间里头添上两个暖炉。周显在紫卢寺过的日子,也是相当清苦的,只如苦行僧一般。说起来原本紫卢寺香火旺盛,自从周显来了之后,香火都不如以前旺盛,不过这里的方丈和老王爷是旧识,所以虽然有些僧人背地里对周显有所微言,但周显总算还是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萧谨言去到周显禅房的时候,就瞧见一个小和尚正在廊下生火熬药,那烟雾熏得满院子都是,人才进去就被呛得咳了起来。阿秀见状,只忙不迭上去帮忙,把塞在炉子里的柴火用火钳取了一些出来,只吩咐道:“炉子里火还没旺,不能加那么多柴火,会灭的,得稍微等一会儿,等火苗上来了再加柴火。”萧谨言瞧见阿秀能干的模样,想必阿秀之前定然是经常做这种辛苦的活,顿时就越发觉得心疼了。
这时候果然院子里的烟散去了不少,萧谨言领着杜云泽去里头给周显看诊,见周显原本就清瘦的面容此时已经是骨瘦如柴了,一双大眼睛紧紧的闭着,时不时重重咳两声,听见外头有声音,这才睁开眼睛瞧了一眼。
“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谁还敢说你天煞孤星?什么叫天煞孤星,那就是别人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的,那才叫天煞孤星呢!”萧谨言还没开口,就瞧见身后一身红衣的赵暖玉一边数落一边往里头走,看了一眼周显,只奴了奴唇让杜云泽为他诊脉。
周显原本还想再说两句话,才一开口,被屋外头涌进来的烟雾呛着了,只一味的咳嗽了起来。萧谨言便道:“你少说两句吧。”
周显闭上眼睛不说话,呼吸稍稍平缓了一点,等杜云泽把完了脉搏,这才开口道:“这大过年的,你过来做什么,肯定是阿福去喊的你过来是不是?”
“你都这样了,还不让我们过来,难道要真的等大师你圆寂了之后,才让我们过来塑你的金身吗?”萧谨言只瞪了周显一样,和杜云泽一起走到窗边,谈论周显的病情。
“内火旺盛、肺气不足,我先开一副清肺热,养肺气的方子,注意保暖,注意通风,好好调理一阵子,应该可以痊愈的。只要这咳嗽能止住了,就不怕演变成百日咳,到时候就真的不好治了。”
萧谨言只一边点头,一边瞧了瞧这禅房里头的陈设,除了一床椅,连一个暖炉都没有,如此清苦,不生病才怪。萧谨言只拧了拧眉头,开口道:“收拾行李,小王爷今儿要还俗了!”
萧谨言从八年后重生回来,当然知道太后娘娘活不了多久了,周显在没在紫卢寺出家,太后娘娘还是照样要死的。与其让他这样自苦下去,不如早一些出去,年纪轻轻还能干出一番事业来。赵暖玉听说萧谨言要让周显离开这里,只笑着拍手道:“本来就应当这样嘛!好好的小郡王不当,跑来当什么和尚,半点意思也没有。”
周显这会儿病得厉害,只梗着脖子道:“我……我不要回去。”
杜云泽便在一旁劝慰道:“小王爷,这里太过清苦了,确实不适于养病,其实修身养性在哪儿都一样,到不拘泥于在某个地方。正所谓心中有佛处处都是佛家。”
萧谨言虽然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来,但也表示赞同,只开口道:“难得你也是参禅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吗?俗话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你呆在自己的恒王府,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还有谁会来招惹你不成?”
这时候阿秀已经熬好了药,端着药碗进来,见众人都在规劝周显,只端着药碗送到他跟前,见他病体羸弱,竟是不能起身,便侧身坐在炕沿上,只抬眸看了萧谨言一眼道:“世子爷,麻烦你把小王爷搀起来,奴婢喂他吃药。”
萧谨言瞧见阿秀那一张秀气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嘴角微微翘起,小巧的手拿着勺子,兰花指微微翘起,样子说不出的娴熟好看,只可惜自己还没享受过的待遇,倒是被周显先给享受了。萧谨言只上前,将周显扶了起来道:“还能自己喝吗?能自己喝就自己动手。”
杜云泽这会儿也瞧见了一直跟在萧谨言身后的这小丫鬟,虽说不是顶好看的,但一双眸子顾盼神飞的,看起来就灵秀的很,很显然萧谨言对她很是疼爱。
周显伸出枯瘦的手,抬起头和阿秀四目相对,这才认出她就是上回遇上的那个小丫鬟,只笑道:“原来你是国公府的丫鬟。”
周显接过了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又勉力道:“要世子爷跟前的丫鬟亲自给我熬药,真是过意不去。”这时候阿秀已经收了碗,从自己绣的荷包里头拿出一块蜜饯来,递给周显道:“小王爷吃一块蜜饯,去去口中的苦味。”
萧谨言见了,便问道:“这你哪儿来了,我怎么没吃到过?”
阿秀顿时红了脸颊道:“这又不是什么好吃的,这是昨儿清霜姐姐给我的,我还没舍得吃呢!”阿秀说着,微微撇了撇唇瓣,那边萧谨言便酸溜溜道:“你还没舍得吃的东西,到便宜了他了。”
周显这会儿刚刚才把蜜饯吞进口中,听了萧谨言这话,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被呛得又咳了起来。
阿秀把空了的药碗送到了外头,瞧见外面天色又暗了下来,天空中又飘了几片雪花下来,这样的天气容易起风,周显住的这个院子又是朝北的,最是阴冷。阿秀只从外头进来,拿了萧谨言一路上捂着的暖炉,送到周显的手中道:“小王爷,拿手炉暖暖手吧,生病了可要注意保暖,这屋子太冷了,我瞧着上回我们过来时候住的那些香客的禅房不错,小王爷不如搬过去住,也比这里舒服些。”
赵暖玉闻言,便笑着道:“听见了吧?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都知道这儿不好,你快别犟了,搬回去得了,我告诉你,我哥回来了,他本来一早就要来看你的,但是这几日被拉着到处应酬,你若是回去了,也省得跑他跑这么大老远一趟了。”
周显原本是铁了心不想走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阿秀这几句话一说,便也给了他隐隐的触动。周显只叹了一口气道:“王府的房子太大,如今我一个人回去,也是冷清,还不如在这边的好。”
萧谨言只一本正经道:“这是让你回去养病,你一个人在这紫卢寺住着,我也没瞧出你有多喜欢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