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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萧谨言便点了点头道:“行吧,那就让她先过去几日吧。”

一时间清霜过来回话,说是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萧谨言便领着阿秀上了马车,让搬东西的婆子带着初一往后面车上去。马车才出了城门,往紫卢寺那边走,萧谨言就听见外头还有其他马车的声音。萧谨言挽起帘子瞧了一眼,见赵暖阳正驾着一辆马车从他们身侧走过,萧谨言向他打了一个招呼,两辆马车并辔而行。

这时候忽然马车后面的帘子一掀,赵暖玉从车窗里头透出头来,笑着道:“言表哥,你也挺早的吗?”

“我看你也不迟。”萧谨言瞧见赵暖玉今天没有穿一身大红的衣服,而是穿着雪青色的遍地金折枝缠花氅衣,外头镶这一圈白狐狸毛,一双杏眼顾盼神飞的,倒是别有一番明艳动人。只不过向来跟男孩子一样的赵暖玉忽然间这样一番打扮,倒是让萧谨言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萧谨言上下扫了一眼赵暖玉这身打扮,赵暖玉也发现了不对劲,只将帘子一下,隔着窗帘道:“我哥说我如今大了,不能在那样不懂规矩,让我以后收敛着点。”

萧谨言只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只点头道:“你哥说的很对,玉表妹这个样子,当真是国色天香,明艳不可方物。”

赵暖玉只觉得脸上忽然间火辣辣的,还想再辩解两句,只听那边萧谨言继续道:“相信小郡王见了,也会忍不住觉得眼前一亮的。”

这下赵暖玉的脸就更红了,扯了帘子才想探出头说话,又想起如今这脸要是给萧谨言看见了,只怕他越发会取笑自己,索性敲了敲马车门,对前头赶车的赵暖玉道:“大哥,你这赶车的技术,连国公府的小厮都不如了。”

昨夜的雪并没有下得太大,路上都没积起雪来,倒是明镜院的院子里头,几株白梅开的正好,上头一团团的白雪落在梅花枝上,分不清哪些是梅花,那些是雪花。周显披着外衣站在窗口,看着有些萧瑟的雪景,转身的时候就瞧见陆妈妈正站在他的身后,瞧他一时失神,便也没有唤他。

等他回过头的时候,陆妈妈这才端着药碗进来,小声道:“少爷把药喝了吧,外头天冷,就不要站在窗口了。”陆妈妈是王妃的陪房,从小看着周显长大,老王爷死后,周显遣退了王府的下人,把富康路上的别院留给了当时王妃娘家跟过来的几个老人看着。昨儿萧谨言去那边通传了周显的病情,陆妈妈就跟着她老头子一起来了紫卢寺。

陆妈妈服侍周显把药吃了,就跟他唠嗑起这几年的家常,只眉梢带着笑道:“这几年太太陪嫁的庄子上的收成不错,除了别院的花销,还存下不少银子,我家老头子说了,这些银子要留着少爷以后娶少奶奶用的。”

周显只静静的听着,又听陆妈妈继续道:“前几日老奴去王府走了一趟,说是明姨娘的病还没好,那孩子还是没消息,本来也是,那会子南边剿匪,乱得不成了,又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哪里就能找的到呢。若不是老王爷子嗣上头艰难,也不会一直找到今时今日,奴婢私下里想着,没准那孩子已经没了,就算还活着,这都十来岁了,瞧见了也未必认得出来。”

陆妈妈又七七八八跟周显说了不少话,无非也就是劝他想开一些,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若是运气好以后找回了自己的亲妹子,他也就不是孤家寡人了。两人正说着,院外的老头子进来回话,说是赵将军家和许国公府都来人看小王爷了。

陆妈妈便欢欢喜喜的出门去迎人,果然见萧谨言、赵暖阳、赵暖玉两兄妹都来了。以前周显在王府的时候,他们也时常来玩,如今倒是有些年不见了,昨儿匆匆见了萧谨言一面,没好好招呼,今儿瞧见了,陆妈妈才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道:“萧世子越发长高了,也比以前结实了。赵小将军黑了不少,看着倒是威武。”陆妈妈说着,只把视线停留在了赵暖玉的身上,见她粉腮杏眼,一张樱桃小嘴微微翘起,带着几分富贵人家姑娘的娇憨,却又不显得娇气,简直是从心底里头喜欢起来,忙笑着道:“快,三位快里头坐去,我们家小王爷在里头呢。”

萧谨言径自上前,掀了帘子进去,只觉里面热气扑面而来,空气中还有淡淡的安息香的气息,脸上便不由露出些笑意来。阿秀只跟着陆妈妈一起去茶房里头备茶,陆妈妈见阿秀小小年纪,便懂那么多规矩,也打心眼的喜欢,阿秀一时沏好了茶,只和初一一人端了一茶盘进去,陆妈妈便在后头跟着进去,只谦逊笑道:“家里头从来不来人,这些茶还是去年自家茶园子里摘的,我随便带了两样过来,也不知道世子爷、小将军喝不喝的习惯。”

赵暖阳只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道:“我自从军营里头回来,便觉得这茶水里头没有混着黄泥就是好茶了,若是上头还飘着几片绿叶,那便是茶中上品了。”

萧谨言也接过了茶,淡淡的喝了一口,点头道:“香而不涩,算得上好茶。”

正说着,初一只端着茶盘往周显那边走过去,阿秀便转身,喊住了道:“初一,他不喝茶。”

周显正欲伸手接茶,冷不防听阿秀来了这么一句,也只尴尬的缩回了手,那边赵暖玉倒是不明所以,只问道:“言表哥,你这小丫鬟倒是有意思,怎么我们做客人的人人有茶喝,偏生主人家却没有茶喝呢?”

阿秀也不说话,只把自己的茶盘送上去,里头放着一盏青花瓷的薄壁茶盏:“小王爷,这里头是蜂蜜水,刚用过药不宜喝茶,喝些蜂蜜水解解口中的苦味吧。”

周显一时间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热气涌上来,竟冲得他忍不住侧首咳了几声,待他稍稍缓过了一阵,这才伸手端起了茶盏,眉梢透出笑意道:“多谢。”

萧谨言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可不大好看,阿秀还有这般好处,怎么平日里对他就没有这般伤心呢,看来自己是不是也得稍稍的病一病,才能享受到这样级别的待遇?

这时候周显的视线还没从阿秀的身上离去,这小姑娘看似年纪轻轻,可举手投足之中,却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周显只忍不住将视线在她身上多逗留了片刻。阿秀则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萧谨言便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那边赵暖玉更是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才刚喝过药呢?”

阿秀仍旧低着头,稍稍抬眸看了一眼赵暖玉道:“回表姑娘,方才世子爷掀帘子的时候,奴婢在外头闻到一股子药味,这房里又不熬药,所以奴婢断定,定然是小王爷刚刚才用过了药。”

赵暖玉只一个劲的点头道:“言表哥,这么机灵的小丫鬟,怎么就便宜了你呢!”

赵暖玉的话中透着几分俏皮,让阿秀有些忍俊不禁,萧谨言便自豪道:“一眼就看上了,所以就留在身边了。”

萧谨言想起今儿一早赵老太太说的那些话,觉得有些道理,便索性问周显道:“你是不是压根没打算回王府去?”

周显如今心里头也如一团乱麻,少年时意气用事的出家为僧,本来以为逃避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可他这几年修行之后,却发现逃避只是暂时的办法,有很多东西就像毒刺一样插在自己的心口,午夜梦回时候,便是呼吸也会让他觉得痛不欲生。

周显只拧眉叹了一口气,正要回话,外头杜云泽从门外闯了进来,只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开口道:“亏得昨儿小王爷没回京城,不然可就要遇上冤大头了。”

众人一时都没有听明白,杜云泽瞧见茶几上有茶,只伸手捞了一杯喝下去道:“昨儿我回家,听我家老太爷说,太后娘娘逛后花园,雪后地滑,摔了一跤,股骨断成了两截,昨儿半夜就开始发起了高烧,我家老太爷昨晚子时进的宫,到现在还没出来。”

这事情说起来还真够邪乎,昨儿下午太后娘娘摔了一跤,可不就在萧谨言劝周显回家的时候吗?要是周显一时松口回了京城,可不就是要成了那冤大头了。

赵暖玉瞧见众人都逃过一劫的表情,只无所谓道:“太后娘娘摔跤,跟小郡王有什么关系,你们也想的太多了,这不小郡王没回去,太后娘娘不还是摔了吗?”

赵暖阳只横了赵暖玉一眼,将她拉到一边坐下道:“这你就不懂了把,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萧谨言这时候也觉得邪乎,可他自己本就是从八年后重生而来的,本来就已经是很邪乎的一件事情,如今再遇上这么邪乎的事,反倒镇定了很多,现在他心里头唯一记挂着的,就是太后娘娘这次会不会真的死了,若是太后娘娘死了,那必定不会有赐婚这一说,欣悦郡主的事情,便当真不用担心了。

萧谨言将一应的事情安排好,众人也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回城,马车在走到国公府后大街的时候,果然远远的听见从皇宫的方向,传来九声丧钟的声音。

阿秀睁大了眼睛看着萧谨言,萧谨言这时候脸色也有些苍白,阿秀便拉了拉他的衣袖,萧谨言伸手把阿秀抱到了怀里,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终于死了。”

阿秀只不明所以的看向萧谨言,眨了眨眼睛问道:“世子爷,你说什么?”

萧谨言也发现自己似乎说漏嘴了,便只改口道:“我是说,太后娘娘仙逝了,接下去要守一年的国丧。”

阿秀一开始并没有猜出萧谨言话中的意思,可抬起头看见萧谨言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颊上,边也猜出了几分,顿时就涨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萧谨言见阿秀这极不自然的模样,估摸着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便笑着道:“不过,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阿秀便抬眸道:“跟世子爷可大有关系,世子爷年纪大了,如今这一年耽误下来,太太可是要着急了。”

萧谨言便笑道:“我不着急,她急有什么用呢。”

萧谨言和阿秀回国公府的时候,孔氏和赵老太太已经接了宫里的旨意进宫去了。王妈妈见萧谨言回来了,只急忙拉着他走到角落里头,小声道:“世子爷你可回来了,家里头也快乱成一团了,老太太和太太都进宫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只嘱咐我瞧见你回来了,让你也赶紧进宫吧。”

萧谨言便问道:“宫里头有没有人过来传什么消息,怎么死得这么快?”

王妈妈便道:“说是昨儿下午赏花的时候摔了一跤,断了骨头,没想到这么会严重的,结果昨晚高烧不退,太医说是什么痰症,反正就是没救过来。”

萧谨言见王妈妈这么说,稍稍放下一点心,只要是正儿八经病死的,那也赖不到别的地方了,总归也是太后娘娘自己没运气罢了。萧谨言只回文澜院换了一件衣裳,外头便有小厮进来传话道:“世子爷,老爷派了马车来接三位爷呢,说这三日都要在宫里头守着呢。”阿秀见萧谨言跟着那小厮走的飞快,只在身后一路追着他道:“爷,外头天气冷,别随便解开大氅,若是有空的时候,稍微歪一会儿,别使劲撑着,人多大家伙也顾不着你。”

萧谨言转身,瞧着阿秀一路追着自己来的样子,嘴角边喘出白白的热气,两个脸颊红扑扑的,见萧谨言忽然就停下了,也只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萧谨言,喘了一口粗气,这才略略福了福身子,低下头:“爷快些去吧,省得让老爷等急了,奴婢就在文澜院里头等着爷回来。”

这一句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像是飘进了萧谨言的心里头一样,萧谨言再也忍不住,只两步上前,把阿秀抱在怀里,蹲下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时候雪纷纷扬扬的下着,萧谨言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阿秀站在雪中,目送着萧谨言的背影,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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