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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谨言从豫王府出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阿秀了,他如今不像前世那般闲散,倒也知道了不少排解相思的办法,比如说看书看上个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行驶了一小段路,萧谨言才从帘子里透出头来,今儿他出门只带了柱儿一个,为了的也就是抽这么一个空挡,去兰家看看阿秀。
柱儿不愧是萧谨言肚子里的蛔虫,只到第一个转弯口的时候,没等萧谨言开口就直接没拐弯往前去了。萧谨言从车帘子里头瞧见了,微微勾了勾嘴唇,便没再说什么,只听外头柱儿假作小声小气道:“爷,奴才一时心急,好像走错路了。”
萧谨言便故意道:“既然走错了,那就再折回去好了。”
柱儿只笑着道:“这都已经走错了,爷不如就将错就错,去兰家看看秀姨娘去?”
萧谨言便瞪了一眼柱儿,严肃道:“以后别动不动秀姨娘秀姨娘的,太不尊重了,好好说话。”
柱儿只忙连连点头,手上挥动的马鞭,拉着萧谨言往兰家去了。
阿秀这时候正在绣阁里头做针线,前几日听兰嫣说再过两三个月就是朱氏的寿辰,阿秀便想着送一样礼物给朱氏,偏生她除了绣花也没别的会了,索性便央着兰嫣写了一个寿字,四周画上了如意祥云的花样,绣成成品,镶在木架子上,也可以做一面小炕屏。兰嫣觉得阿秀这个主意极好,便主动担当了书写工作,算是姐妹两人给朱氏的一点心意。
阿秀刚刚绣好一小片云彩,外头琴芳只笑着进来道:“阿秀,许国公府的世子爷来了,太太让你换身衣服见客呢!”阿秀今儿身上只穿了寻常的衣服,如今听琴芳这么说,倒是有些慌乱了,这半个月没见到萧谨言,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想着这些,阿秀恨不得连衣服都不换,就直接出去见人。
琴芳便只上前,从箱子里拿了朱氏给阿秀新做的衣服道:“快换上快换上。”阿秀便放下针线急急忙忙就换起了衣服来。外头春光甚好,阿秀瞧见小院里头的梅花虽然落尽了,可树枝上已经抽出了绿色的枝条,看着很是喜气。正有一只喜鹊在上头叽叽喳喳的叫着。
萧谨言这会儿正在大厅中一边喝茶一边等着阿秀,朱氏并没有请兰嫣出来见客,既然已经断了这念想,朱氏也一心一意的给兰嫣另觅夫家了。这时候奶娘并不知道来了客人,便抱着泓哥儿往前头来,泓哥儿瞧见朱氏正在大厅里头,只开开心心的跑过去,靠在朱氏的身上道:“娘娘,快看我写的字,好看不好看?”
朱氏萧谨言见了,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泓哥儿,娘正招呼客人呢,你去绣阁里头找你姐姐玩去。”
泓哥儿便哭丧着脸道:“我才刚刚从绣阁出来,这写字还是姐姐教我描的呢!”
朱氏看了一眼泓哥儿描的字,心里头自然高兴,只夸了他几句,正想让他出去玩的时候,萧谨言忽然开口问道:“泓哥儿可开蒙了?府上可有请了西席?”
朱氏便有些尴尬道:“府上倒是有一个西席,不过是教小女的,如今泓哥儿还未开蒙,老爷的意思是男孩子不比姑娘家金贵,可以去外头的私塾上学。”
萧谨言瞧着那泓哥儿长的虎头虎脑的,倒是可爱的紧,便笑着道:“我们国公府就有族学,就在国公府后大街上,二少爷和三少爷都在那边上学,也有几个本家的孩子,都是开蒙的年纪,夫人若是不嫌弃,就送了哥儿过去一起念吧。请的先生是原翰林院的老翰林傅文杰傅先生。”
朱氏虽然不知道这傅先生的名气有多大,但单单一想到这是许国公府的族学,便知道肯定不会请一般的先生,只急忙就拉着泓哥儿的手道:“泓哥儿,快给世子爷磕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朱氏说着,只又拧眉想了想,想起大少爷兰潇,终是忍不住道:“世子爷,我们兰家还有一个哥儿,先下已经十岁开外了,不知道能不能一起进府上的族学?”
朱氏虽然讨厌方姨娘,对兰潇也没有好感,可她念在兰老爷的份上,对兰潇也是一视同仁的,如今便也跟着开了这个口。萧谨言闻言便道:“太太尽管放心让两位哥儿去吧,不过就是多安置一张书桌的事情罢了。”朱氏听了,越发对萧谨言感激了起来。
这时候阿秀已经换了衣服往前头来,如今开了春,门口的帘子便撤了下来,阿秀远远的就瞧见萧谨言坐在里头,一身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几分淡然的笑意,让人见了便觉得生出几分亲近来。
朱氏见阿秀来了,又瞧出萧谨言的眼底的那分宠溺,便只笑着起身,领着泓哥儿往外头去了。阿秀夸过高高的门槛,背对着门外的阳光,强烈的逆光下她的每一根发丝似乎都透这金光,萧谨言就这样站起来,定定的看着阿秀,带着笑向自己走来。
“爷,您来了?”阿秀朝着萧谨言福了福身子,这温柔的声线虽然还带着几分童音,但却像极了前世萧谨言每次去阿秀院子里,阿秀站在门口迎他的那种口气。虽然如今两人换了一个个儿,可那种带着眷恋和挂念的情愫,却一点儿也没有变。
萧谨言忽然迈出了步伐,几步上前,将阿秀纳入自己的怀中,一种无名的悲伤涌上心头,就像是那一日清晨,她看见阿秀安静的睡在床上,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时候。
阿秀似乎感觉到了萧谨言的情绪,乖顺的将头靠在萧谨言的胸口,只小声问道:“爷是怎么了?在家里头念书累了吗?”
萧谨言这时候已经回复了正常,只松开手,目光柔和的看着阿秀道:“半个月没见着你,想你了。”
阿秀就红着脸,低头道:“阿秀也想爷了。”阿秀说着,从袖中拿了一个荷包出来,豆绿色的面子,配上竹青色的绣线,正是阿秀在国公府的时候就已经着手为萧谨言做的荷包。
萧谨言拿起那荷包在掌心反复看了几眼,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尚且年幼的阿秀,只将那荷包放在袖中收了起来。这时候厅中并没有她人,阿秀上前为萧谨言倒了茶水,萧谨言只拉着他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人这才闲聊了起来,也无非就是问问国公府里头的事情。
“二姑娘管家管的如何了?世子爷还有空往外头跑,大抵是还不错的吧?”
“难为我帮她争取这一次机会来,她却只会躲懒,幸好赵小将军也去了东郊,不然的话,只怕她家里都呆不住了。”
阿秀便抿嘴笑了笑,萧谨言每次抬起头的时候,只希望时光能再快一点,等到他某一次忽然抬头的时候,阿秀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然而萧谨言不管抬多少次头,看见的阿秀还只是十岁时候的模样。
时间过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申时末刻,朱氏本想留了萧谨言下来用晚膳,又怕国公府规矩大,兰家服侍不周,所以也只能眼看着萧谨言告辞了。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兰老爷不在家,照例还是朱氏带着孩子们一起用晚膳,如今兰婉已经可以自己吃东西,方姨娘便也腾出手,和以前一样在朱氏跟前帮忙服侍布膳。
朱氏因为兰婉的事情,最近对方姨娘也多了几分同情,便是她在自己跟前不恭也就这么算了,所以今儿才又揽下了兰潇这样的事情。
“今儿国公府的世子爷过来,瞧着泓哥儿的字好,请了泓哥儿去许国公府的族学里头上课,我瞧着潇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老爷一直忙于生意,还没在京城物色一个像样的私塾,今儿正巧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便做主让潇哥儿也跟着一起去了。”
方姨娘眼珠子一转,瞧见坐在那边吃饭的兰泓,心里便生出几分厌恶来。同样是庶出的孩子,兰潇比他还大了几岁,如今被朱氏养在了跟前,就真的把自己当成嫡出的公子爷了吗?方姨娘心里头多少有些不顺畅,可她也知道,朱氏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偏倚的,所以也不好说出什么话来,只阴阳怪气的嗯了一声。
朱氏见方姨娘那副不三不四的样子,心里头又堵着一股气,只慢悠悠道:“这事情虽说我定了下来,到底还是要看老爷的意思,和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来往,不是我这个妇道人家说了算的。”
朱氏正说着,忽然邢妈妈从外头火急火燎的回来,脸上只挂着笑道:“回太太,老爷回来了,这会儿正在鸿运路上的店铺里头,派了小厮先回来说一声,说是一会儿要回来用个宵夜,老爷想吃山西的刀削面了。”
朱氏闻言,脸上也露出了笑来,只忙不迭遣丫鬟去厨房吩咐下去,先发好了面团,只等着老爷回来,随时就可以做出来吃。
众人用过了晚膳,各自回房,兰嫣这时候却并没有走,朱氏见她坐在一旁,静静的喝完了一杯茶。朱氏叹了一口气,见几个丫鬟正在那边收拾饭桌,红杏看着她们将食盒都拎走了,和绿珠一起把那八仙桌搬到靠边的地方,正预备拿着帕子擦几下,却被朱氏给叫住了。
朱氏看了一眼绿珠,示意她先出去,那人福了福身子,往外头去了,此时刚刚掌灯,廊下的灯笼有些飘渺昏暗,红杏瞧见朱氏脸上带着几分愁容看着自己,心口莫名就砰砰跳了起来,也许这样的场合太过严肃了,红杏觉得有些腿软,恍惚间就已经跪了下来。
朱氏脸上的神色稍微松懈了一点,才想开口,那边兰嫣却已经先开口道:“过几日老爷会把二姑娘送回老家去养病,太太已经和二管家说过了,到时候把你娘一起接过了,省得你再操心你娘的事情。”
红杏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兰嫣,见她面色平静,而一旁的朱氏,看着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焦急,红杏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只朝着朱氏磕了一口头道:“多谢太太记挂,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太太。”
朱氏听了红杏这话,脸上才又松懈了一些,勉强推起一丝笑容,开口道:“你光服侍我一个可不够,如今我年纪大了,姜姨娘身子也不好,方姨娘最近忙着二姑娘的病,也没心思好好服侍老爷,老爷跟前倒是还缺这么一个可心的人,我原本是想着去外头买一个的,可咱们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就怕买来的姑娘不干净,你从小就服侍我,知根知底,我冷眼瞧着,其实老爷对你只怕也是有几分心思的。”
红杏的脸颊顿时就红了起来,兰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作为兰家的奴才,她哪里会不知道,虽然兰老爷秉承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从来没动过府上的丫鬟,可他在外面的窑子可没少逛,不然也不会弄回一个姜姨娘来。红杏听朱氏说到这里,心里早已经有数了,一时却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想法,只觉得浑浑噩噩的,好像这一切都不是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只听朱氏又开口道:“我是个没福分的,统共就只有大姑娘一个闺女,以后你若是生下一男半女,你若愿意,就放到我名下养着,你若是不愿意,自己养的,我自然也不苛待他们,和嫣姐儿、泓哥儿都一视同仁。”
红杏这时候已经稍稍稳定了情绪,细细的思量了起来。她家里不过就只有一个老娘,以后就算找了寻常人家当正头夫妻,她也还是要赡养老娘,这样少不得会遭婆家的白眼,与其如此,不如就当了兰老爷的小老婆,好歹不缺吃穿,每个月还有几两月银,要养个老娘还不容易。红杏抿了抿唇,一咬牙:“奴婢听太太的差遣,太太让奴婢怎样,奴婢就怎样。”
朱氏这时候终是松了一口气,只笑着喊了邢妈妈进来道:“你带着红杏下去收拾收拾,再让几个丫鬟把我正院里的西厢房收拾起来,就让老爷今晚歇在西厢房吧。”
兰嫣这这时候已经又喝完了一盏茶,见朱氏已经把事情谈好了,便起身回绣阁去了。朱氏看着兰嫣,只上前整了整她的衣服道:“好闺女,娘一定帮你找一户好人家,断不能让你以后也受这样的委屈。”
兰嫣嘴角轻轻一挑,笑道:“母亲快别这么想,这种事情又不是能预料的,正如母亲以前跟我说的,当初你刚过门的时候,父亲和你,还不是你侬我侬的,不过就是日子长了,感情浅了罢了。”
朱氏见兰嫣这般看的开,反倒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当夜,兰老爷回来之后,果然对朱氏的安排很满意,只由红杏服侍着睡在了西厢房里头。方姨娘原本以为兰老爷怎么说也会去看她一眼的,谁知道她伸着脖子等了半宿,兰老爷也没过去,后来才听前院的人传出了消息,说是朱氏尽用红杏绊住了兰老爷的脚。
第二日,朱氏就在早膳的时候抬了红杏做姨娘,红杏本姓叶,兰嫣见了她,也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叶姨娘,方姨娘气的在兰婉的房里大哭了一场,兰婉却依旧还像没事人一样只知道吃喝。
朱氏听丫鬟说了方姨娘的反应,不过也就是笑笑,跟邢妈妈整理起了她陪嫁的那些产业的账务。朱家祖上也是宣城的富户,当年来京城做生意,虽然生意失败,但在这里这广济路上,也有一个四进大小的宅院。原本兰家搬到京城的时候是想直接过去住的,后来朱氏瞧见租给了安徽进京赶考的举子,里头大约住了十来号人,让他们一一搬迁也不方便,又怕自己没了这一笔的租金,少了收入,所以索性就又在广济路上买了另外这一处宅院,而那边的宅院里头,依旧住着那几个赶考的举人。
这不才过了年,别处的租金陆陆续续的交了上来,只有那一处的银子,还没有收齐。邢妈妈亲自去跑过一趟,收了七八家上来,如今也只有一个叫时有才的举人,还没凑齐银子。
“名字倒是取得很好,叫时有才,我看他是没才,穷的叮当响,我说了可以先付半年的租金,他都付不出来,实在不行,下次去去请他卷铺盖走人算了。”邢妈妈只数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