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抬起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李繁炽，再温柔看了一眼顾锦，方才冷声说道：“皇上，刚才两人的表现你也看得分明。这清幽郡主明明并无什么才貌，臣弟很感谢清幽郡主的厚爱，但是一个无才无德，失了闺誉的女子，臣弟绝不想要！请求皇上将这失了妇德的女子，赐婚给另一个该赐之人！”

“来人，带上来。”

李繁炽终于慌了，她明明让父王将那人灭口，想必琼华宴上的众人也会为她守口如瓶，就算说了，没了人证物证谁会信，示弱抵赖反倒能博取同情。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李钦竟然找到了此人，她猛地瘫软了身子，父王为何会出了这样的差错？

李钦不再开口，而是一个畏畏缩缩的男子猛地扑倒在地，抬起头来回话：“小的方文涛，确实在不久前的琼华宴上冒犯了郡主，拿了郡主的贴身衣物做苟且之事，琼华宴上的众人都责骂了小的，小的自知罪孽深重，还求皇上宽恕。”

竟然是新科进士方文涛！拿着清幽的贴身衣服做苟且之事！女子的贴身衣物向来是闺誉的象征，不由有人低声询问参加过琼华宴的人，待得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猛地瞥嘴。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失贞之身还敢嫁给睿王？

被她父亲平息下去被她极力遮掩的丑闻，在这一刻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还有这样的事情！这郡主当真是丢人。”

“是啊，给我们宗室丢人。”

“不要脸的女人，无耻！”有老顽固更是看不惯，唾了一口。

怎么会这样？听着众人的言语，李繁炽就像被扔进了油锅，整个人都烦躁痛苦无比，她的闺誉真的全部毁了，这些人不像是琼华宴那些青年才俊一样，能被他的父王施压闭嘴，这些可都是皇亲国戚啊，还有皇上以及后宫！

她完了，这下子真的完了！为什么会这样？

李繁炽有些歇斯底里地噗通一声跪倒，哭道：“皇上，你要为清幽做主啊，此事清幽一概不知，恐怕是谁想要来陷害清幽的，清幽上一次就解释了，你们说对不对？”

李繁炽的目光祈求地望着众人，但众人已经得了答案，纷纷避开了李繁炽的目光。

李繁炽的眼泪流得满脸，将艳丽的妆容全数洗去了。可是她怎么都无法按捺内心的惊慌，眼泪流个不停，倒是让原本艳丽的她带出一分楚楚动人。

在场的人也有几个人面上出现了不忍，停止了嘀咕，但更多的是议论的更热闹了。证据摆在眼前，清幽再狡辩都只是自取其辱。

李晟祁的面色微微不善，他怎么都想不到李氏父女做点收尾工作都会做的这么不干净，他本来想当做不知道。将这女人赐婚给李钦当然有很多用意。但是不管怎样，目前他根基不稳，自然要维持兄弟和睦的表面现象，如今这样的丑闻被揭穿，他若是要再赐婚，可就显得用意有些恶毒了。

可若是放弃赐婚，那他的后续该如何进行？这事情棘手了！一时间李晟祁都有些为难。

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瞥了一眼李晟祁，等着他开口。

只是李晟祁久久没有开口，一时间气压低沉，众人的讨论也只敢悄悄进行。

李钦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轻轻地松了口气，抬起头坚毅地说道：“臣弟还有话说。”

众人心里一惊，期待地冲着李钦看去。

只见李钦坚毅地抿了抿唇，“皇兄您也看到了，这个女人就该赐婚给方文涛，毕竟他这般倾慕，又做了这样的事情，臣弟是绝不接受这样的妻子。”

他鲜少讲这么大一长串，但是金铁交鸣一样的低沉声音落在众人的耳中，确实相当有震慑力，众人不由微微点头附和。这样的妻子，饶是谁都不想要。

“不过臣弟知晓皇兄您的心意，恐怕也不知此事，才会为臣弟赐婚。如此，臣弟请求皇兄收回成命。臣弟已经选择好了自己的妻子。臣弟已经答应了她，这辈子只要她一个女人。若是违背了便万死不辞。”李钦带着温柔的目光，看了顾锦一眼，顾锦亦冲着他微微一笑。

两人间流露出的默契与情意让在场的人都看得眼红！更何况场上那些后宫的女人，一世一双人，这是多少人的梦想！

李钦这话掷地有声，相当于在宗室面前宣言，富含的意味不言而喻。若是有一日违背万死不辞！这比再多的甜言蜜语都来的动听。

后宫的女人纷纷羡慕地看向顾锦，心想着她真是好运气能遇到这样的一个男人，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又能为她立下这样的誓言！

沈茗思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为什么他会对其他女人这样？为什么，他不应该是捂不热的冷石头吗？她猛地咬住了嘴唇，看向李钦的目光满是怨恨。她当然也瞥见了身侧李晟祁的神色，但是这一次，她心力交瘁，实在不想再站出来了。沈茗思微微阖上了眼眸，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皇后东兰紫突然想到了那一日，心神微微恍惚，目光中闪现出一丝犹豫，深吸口气，双手缓缓合拢。

听了这话，跪在地上流泪的李繁炽突然大声疯狂地笑了起来：“好，李钦，你真好！”

她面容上闪现出一丝疯狂，凭什么她苦苦追求的男人，对着另外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甜蜜动人的誓言，却将她弃之如敝屐！她算什么？

李繁炽彻底疯了，直接站了起来，走到李钦的身边，狠狠质问：“你为什么爱这个贱女人，都不看看我？”从那一眼沦陷开始，她苦苦追求李钦整整五年！每一次李钦参加的宴会她都参加，每一次对着李钦说的话语她都反复推敲，她要的就是将这块冰块捂暖了。

五年！整整五年，为了配得上他，她苦苦练习所有的才艺，甚至抛下父王来到京都。每日在权势中周转她也累啊，可是为了做好一个好王妃，为了能对李钦有利她都做了。她的名声一日日好了起来，甚至连李钦的桃花她都出面处理了！眼看着睿王一日日成长，她期待着两人的美好一生！为什么却被一个后来者却夺走了她辛苦培育的果实？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李繁炽红着眼眶，见李钦不答话，不由冷声笑了出来：“是不是没了她，你就会看我一眼？”她早该听顾如澜的话语将顾锦彻底解决，一时心软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你敢！”李钦猛地站了起来，用身子挡住了李繁炽的视线。

居高临下，李繁炽看到了李钦眼底彻底的冰冷。

这就是他做出的选择，真是好啊！李繁炽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高昂起头说道：“那你记着，今日是我抛弃了你，与你无关！”

她猛地跪下冲着李晟祁说道：“启禀皇上，清幽在此请求解除赐婚。大家也看到了，睿王为了陷害清幽如此不负余力，清幽还有什么话说？明日便绞了头发上道观，此生再不嫁人。这等无情无义之辈，清幽是瞎了眼才会看上，做出这些令人可笑的往事！现在心死如灰，再不会令人耻笑。至于这苟且的方文涛，呵呵……不知是谁请来污蔑，清幽不想再辩解，此身清白，我以此为证。”

李繁炽一身红衣，跪在地上就像一团火，热烈张扬才是最适合她的表情，她此时泪痕未干，但这热烈喷发的话语却让所有的人愣住了。

更见她猛地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迅速打乱了自己的发髻，手腕一翻飞，将一大团乌黑的头发迅速割了下来。

一大团乌黑的秀发飘飘扬扬，缓缓地坠落在地上，令人看着心惊肉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李繁炽的这一举动格外决绝！她发髻乱了，形容狼狈，艳丽的脸上一片凄然，却依旧高昂着头。这与她方才凄惨大哭不同，反倒是让人看着十分地怜悯。

连顾锦都微微一怔，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虽然李繁炽次次针对，可对于李繁炽的这一片心意，以及现在的举动，她却有些钦佩。

摇着金扇的江彦华停住了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这女人似乎与之前的不太一样了。

李晟祁不得不出来开口，“清幽，你何必如此？我答应你父王会照顾你的，你若是去做了姑子，你父王该是怎样的心痛！胡闹，真是胡闹。”

是啊，她的父王，她最对不起的就是疼爱她的父王。可是她心意已决！李繁炽深吸口气，继续开口：“父王那里清幽会亲自去请罪，请皇上您解除这赐婚，从此我与睿王就如同此发。”如同地上那一图断发，一刀两断，干脆利落，再无纠缠！

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清幽在自作多情！李钦眼中寒冷心中冰封，他的全部心意已经给了另一个女人。而且，对于清幽的追求，他每一次都是干脆地拒绝，什么时候给了她这样的希望，是她自己将自己想得凄惨万分！但知晓穷寇莫追，因而李钦只是冷笑，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沈茗思眸光微微一闪，冲着她眼前的某一个嫔妃使了个眼色。

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冷气，李晟祁见状，也不想再勉强了，他郑重地开口：“既然两人都不甘愿，这赐婚就此作废，是朕考虑不周。”

“与皇上您有什么关系？明明是顾锦横刀夺爱！”李晟祁身前的齐妃不由开口打抱不平。

事实上，清幽这番决绝的话，让众人确实感觉到的是这个意味，这时候有嫔妃这样说了，不由纷纷附和。

“谢皇上。”李繁炽不再跟着嫔妃辩解，也不再说任何话语，而是认了这个质疑，直接站起来跑了出去。

这么干净利落，令众人对她更生好感。

李钦却全然没看在眼里，跪下说道：“臣弟也谢旨。”

而顾锦对着李钦微微一笑，仿佛两人得了胜利一般，看在眼里，李晟祁感觉是那么的刺眼。呵呵……李钦越对顾锦这样在意，他越是想要拆散，让这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九弟，好好尝一尝苦果！

待得李钦说完，李晟祁猛然发难，威严的脸上全是责备：“你真是不懂事，何以要这样伤害一个姑娘的心。更何况你自己选的人可未见得有多好！长辈还在你却私定终身，朕的这个兄长，你是否放在眼里！”

大晋重孝，只要有关孝悌，这话语的重量就不言而喻！

李晟祁的话语很低沉，带着一丝痛心，像是一道惊雷炸在了众人的心间。就连那些原本钦羡顾锦的后宫女人，此刻都对顾锦与李钦表现出了一丝不屑。

私定终身，传的好了当然是一桩美事，可是这样被自己的长辈斥责揭露出来，就是一桩丑闻了！

还有清幽郡主被横刀夺爱的模样，这顾锦当真是绝世妖女，才会将风华无限的睿王都迷惑成这个模样！这样的妖女，实在是令人惊悚。众人嗡嗡嗡议论了起来。

东兰紫瞥了一眼李晟祁的神色，在宴会中第一次站了出来，温和地冲着李钦说道：“皇嫂知晓，你年少失母，有些拿不准主意，没关系，这一次就当你年少轻狂，好了，听话，不要再跟你的四哥倔了。”

李钦微微冷笑，正待开口。

“臣观这睿王有克母克妻之相，若是顾姑娘嫁了，倒是还好，旁人恐怕受不住这天煞孤星的命格。”沈寂夜清冷地看了两人一眼，冲着李晟祁禀告道。

李晟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们昨日商谈的并不是这样，为什么沈寂夜会突然改口？但是这话他不得不接了，装作诧异地说道：“什么？国师，竟有此事？你没看错吧？”

沈寂夜轻轻地点头，缥缈的声音继续响起：“臣绝无虚言。”

克妻克母，天煞孤星！众人这一次宴会实在是收到了太多惊吓，不由全部愣住了。那可是国师啊，新皇亲自封的，当时国师说观天象说要下雨第二日就下了。国师这么说了，必然是有依据的，那睿王……当真是要远离。

众人心里想着，不由都不敢看李钦。

天煞孤星也罢，能娶到锦儿就好！李钦巴不得如此，不知道这沈寂夜为何突然会帮自己，在心中微微一动，接话道：“四哥，你也听到了，命格如此，看来只能娶锦儿了。”

“你这孩子……哎，怎么会这样。朕一定会帮你遍寻贵女，总会有与你命格相配的，但是这顾锦身份低微，即便你命格不好，她都配不上你。你别再说了。”李晟祁瞥了一眼顾锦，心里可是有其他的想法，反正李钦的名声已经定了，他何必还要损失一个美人？

听到这话，李钦眼中含着一丝愤怒，看了顾锦一眼，却见顾锦并无害怕，也不畏惧，反而是冷静地依赖地望着自己。他面容稍稍缓和，回道：“启禀四哥，臣弟知晓，需要得了你的同意才能迎娶锦儿，所以我并非是私定终身，而是想要先知会给您，您先听我说完。”

他话语中的平静与郑重令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好奇地看向李钦。

李钦微微抿唇，提高了声量，“四哥，臣弟知晓每年北边蛮族到了春日都会在边境洗劫，臣弟这一次请求出征，彻底消灭这一股蛮族，让他们有来无回！若是战胜归来，臣弟再向四哥请愿，请求赐婚，用蛮夷的首级来面圣，以万里红妆迎娶锦儿！”

顾锦的眼中含着一丝暖意，并不出来拒绝或者阻止，她知道李钦是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鹰，建功立业是迟早之事。他的打算定然有他的道理！她相信，也期待那一日的到来，万里红妆，他凯旋而归！

李钦的话语中带着自信与坚定，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要知道，蛮夷洗劫，向来是边境的祸患，但是大晋立国多年，连能征善战的祖皇帝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睿王才年十五，请求出征，将自己的生命付之度外，仅仅为了一个女子？若是真的战胜归来，再万里红妆，两人琴瑟相和，是多么美的佳话！

确实，这已经不是私定终身，而是向着长辈请求，更用功绩来请求！将生命豁出去来请求！

李晟祁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若是睿王死了，美人定然也是他的，他的根基肯定更加稳了，江山美人兼得！然而，若是李钦真的胜利了，那李钦的名声都会更上一层楼！年少就立业，谁还敢小看他？还要给他赐婚，那必然是人财两失！

李晟祁黑沉沉的眸子里满是浮躁，陷入了抉择之中，场上一片安静，纷纷都在等待。

过了许久，李晟祁猛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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