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熬着,终于等到了该等的时间。审讯那天艳阳高照,晒的人暖洋洋的。本次公审不对外开放,并不热闹,法庭里很安静。余文佑作为证人出庭,忽然生出一股荒谬。昔日他一身狼狈为囚徒,游鹤轩衣冠楚楚为饲主;如今他整整齐齐坐着,游鹤轩苍白憔悴等死。一瞬间恐惧消失了,那个困扰他的噩梦,始终盘旋在心中的一块阴影被移除。你再聪明绝ding,不也立刻要死了吗?你知道再多的秘密,也与我无关。
游鹤轩被伤痛磨的几乎丧失所有神采,余文佑在看他,他也在看余文佑。没有直接证据,如果没有余文佑,他未必会爽快认罪。但余文佑这个证人太重要了,从枭龙帮的窝里救出,知道他两套身份,虽还有一争之力,但已经不想争了。其实做出去看余文佑的决定之时,很难说他不是在自杀的路上狂奔,哪怕上一次没被抓,那下一次呢?他会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去看,不过两三次,即使余文佑一个人也能知道花是谁送的了吧?清亮的声音平静的念着证词,这样的余文佑,不会包庇他。既然希望他死,他也了无生趣,那就皆大欢喜好了。
法官问游鹤轩是否认罪,游鹤轩爽快点头,并道:“我的合法财产,可以全部赔偿给余文佑。”
余文佑愣了一下,刑事判决可以附带民事案件,但一定是先刑事后民事。他的确要起诉游鹤轩,只不过不是现在。
游鹤轩冲余文佑一笑:“一个要求,熊猫的坟你知道在哪,把我葬回那里就行。”
“我拒绝。赔偿我会自己起诉。不需要你的施舍。”那块巨.大的心理阴影再次隐约浮现,余文佑猛的想起后面葬着熊猫的院落依然觉得恐惧,但他竭力维持冷静,哪怕装也要装的理直气壮。公检法是一家,这是他的地盘。
游鹤轩叹了口气:“算了,都给你吧。什么要求也没有。”
他们在一起时,游鹤轩无数次对余文佑妥协小事的时候,用的都是这样无奈并带着浓郁chong溺的语气。昔日的余文佑觉得甜蜜,现在的余文佑却觉得无比恶心。以前不理解相爱相杀四个字,觉得相互爱着的人怎么会舍得想杀呢?直到认识游鹤轩,才知道世界上就是有一种狠人,能一面爱着你,一面刀刀凌迟面不改色。
余文佑几乎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游鹤轩:不是你愿意陪我去死,就证明爱的伟大,你利用我的信任把我带去缅甸的那一天开始,你的龌龊就永远也洗不掉了。如果这都算爱,那这个世界上的爱字一定是贬义词。你失去生命,我失去自由,两败俱伤。你的死并不能换来我的自由,就算无数次心理建设,也没有任何理由原谅。
审判完毕,游鹤轩首次觉得“岁月如梭”那么贴切。从开庭到结束,那么快,快的想不起流程和内容。贪恋的看着余文佑那张漠然到有些冷硬的脸,很想在看他笑一次,可是再也不可能了。被人带走时,他还是回头紧紧盯着,众人侧目也盯着。余光测算转角的距离,倒数第三步,倒数第三眼;倒数第二步,倒数第二眼;倒数第一步……最后一眼。拐过门栏,所有的视线都被遮住,还是不舍得转头。柚子,其实我真的爱过你。
行刑前,游鹤轩要了一张纸和一只笔。右手已废,左手执笔写下工整的“柚子”二字。很少有人知道他两只手都很灵活,不管是吃饭还是持qiang,几乎没有差别。一封满是爱意的遗言,写完名字后却写不下去了。余文佑不会看,就如同法庭的最后时间,他在看余文佑,余文佑却在用眼睛寻找卓道南,那么善良的人却连最后的仁慈都不给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改写为画,一幅水准还凑活的素描柚子呈现在纸上。他曾经亲手设计的翡翠挂件被余文佑毫不留情的扔进深不见底的湖水中,可真要湖水竭才能重见天日。单手折好画,放在贴身口袋里,假装余文佑陪着自己。
死亡很恐怖,手脚全部被绑住也止不住的抖,紧张完全可以掩盖肩胛骨与腿骨的剧痛。脸上盖着黑布,看不见行刑人员的忙碌。心电图冰冷的探头贴在xiong口,不想死!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粗.重的呼吸在针头扎入静脉的一瞬间几乎停滞,游鹤轩忽然陷入梦境,他见到了爸爸,不是他爸爸的模样,而是一个土爆了的农民工,怒吼着拿着扁担打他的屁股:“臭小子,你居然只考了20分!看我不打死你!”妈妈把他护在怀里,柔.软和芳香的xiong部,朦胧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柚子,妈妈是什么样子?”
“暖暖的,香香的,总是哭……”
妈妈的味道,游鹤轩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呼吸由急促变为停滞,心电图仪器报警后,一切归于寂静和永恒。
余文佑望着湛蓝的天空,结束了!教会我爱的人,也教会我恨的人。我会忘了你,从此天道轮回,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