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京城相比,山脚的市集很小,却是应有尽有。谢小桃一边寻找着药铺,一边认真地记着路,同时也在观察周围的每一个人。
“姐姐,累吗?”可能是因为感觉到了不舒服,原本还昏迷着的小女孩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认真地凝视着谢小桃,想要伸出手去擦掉额头上渗出来的细密汗珠,“我给姐姐擦擦。”
谢小桃微微一笑,“你自己都这样难受了,怎么还想着照顾我呢?”
“难受?”小女孩不解。
谢小桃耐心地解释,“你自己都发烧成这样了,难道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吗?”
小女孩也是笑了起来,笑得干净而澄澈,任谁都不舍得玷污,“发烧?姐姐,发烧的是我哥哥,我很好。娘亲时常说我强壮的像草原上的大耗牛。”
奇怪,她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吗?谢小桃认真地打量着小女孩,“老实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因为要帮着母亲照顾哥哥,所以才故意说自己没有生病的?”
“姐姐,我没有……”
谢小桃严肃地挑起了眉梢,“说谎可是要被大野狼叼走的,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还有哥哥了。”
听到这话,小女孩兀自垂下了眼帘,“姐姐,我不是故意说谎的。这些日子,母亲为了哥哥生病的事情可是没少操心,我就经常看见她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我不想娘亲伤心,就没有告诉她,我自己也生病了的事情。”
难得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懂事的想法。谢小桃在心底默默地夸赞着小女孩,不是所有人都有她这般乖巧的样子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真的出了点什么事,你娘一个人该如何面对?”谢小桃质问道。
小女孩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把头垂得更低了,努起了小嘴巴,道:“姐姐,我知道错了,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娘亲?”
“只要你乖乖的,我便答应。”谢小桃道,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黑色牌匾,确认无误道,“好了,先进去。一会儿记得不许哭闹啊。”
在经过大夫的诊治以后,谢小桃执意要小女孩在药铺喝完了汤药才走,深褐色的药汤闻着就很苦,可小女孩却是倔强的往嘴里猛灌,不肯多抱怨一句。
看着小女孩乖巧的模样,谢小桃会心一笑。这个孩子真是可爱,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见药喝完了,谢小桃把买来的糖葫芦递到了小女孩的手上,“小怀,姐姐去给你抓药,你在这里老实坐着。”
小怀是小女孩的名字,不过却是个乳名而已,谢小桃猜测他们兄妹俩一定是有个外族名字,只是碍于是在大越的缘故,所以才会以这样的名字示人。
“姐姐,可不可以帮我再买一些半枝莲?”小怀拿着糖葫芦,祈求一般地看着谢小桃,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认真的光彩,任谁都不忍心拒绝她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半枝莲?”谢小桃好奇地停下脚步,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要它作甚,“那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要半枝莲做什么?”
小怀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走到谢小桃的面前,小声说:“哥哥的腿上长了坏肉,以前的时候娘一直用半枝莲给他熬水擦拭患处,后来遇见了山匪,劫走了我们的钱,我们就再也没有钱买药了。”说着,小怀落寞地垂下了眼帘,不知是在为了她哥哥,还是他们的遭遇而感到难过。
“原来是这样啊。”谢小桃做恍然大悟状,没有深究小女孩的哥哥究竟是怎么样的症状。她只是笑着向小怀询问:“那你除了半枝莲外,是不是还需要其他的药材?”
声音落下,小怀原本黯淡的眸子立刻变得光亮起来,夹杂在那双大眼睛里的哀伤竟是被惊异取代,她有些受宠若惊地问:“还可以要其他的吗?”
谢小桃微微颔首,“当然。”
随即,小怀便一口气说出了四五种草药。谢小桃虽有疑惑,但还是笑着帮她把药抓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见小怀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谢小桃便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出了药铺。
不得不说一句,小怀真的要比其他孩子懂事许多,明明还生着病,却是执意不肯要求谢小桃再像来时那般抱着自己了。
“小怀,若是觉得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姐姐。”谢小桃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白色的小瓶子,递到了小怀的手中,“这个也吃了,一颗就够了。”
小怀没有多想,乖乖地倒出了一颗,放在了嘴里,然后咧嘴笑道:“姐姐,你的药吃完以后很舒服,还有一股香香的味道。”
“苏四小姐。”这时,她们的身后忽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叫谢小桃立刻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个声音,恐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不是那个时常在深夜用噩梦惊醒她的瑞王爷储沂烨,还能有谁?
谢小桃没有转头,而储沂烨却道:“还真是你,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居然能遇见了。”
“是啊,的确是太巧了。”伴随着这清亮的嗓音,谢小桃适才缓缓转过了身子,对着储沂烨勾起了一道优雅的微笑,浅淡的笑容似夏日山岗里随处可见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
“原本本王还以为大越很大,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小。”储沂烨继续道,根本没有注意到谢小桃眼底浮出的那一抹仇恨的幽光。
“是吗?”谢小桃脸上的笑意变得深邃了几分,细细辨认,还有些许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是大越太小,还是王爷的处心积虑才会出现在这小小的戚川啊?”说完,她又不忘补充了一句,“我是因为要为太妃守孝,那王爷呢?”
储沂烨对着谢小桃也是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居心叵测,他并没有介意谢小桃的那句“处心积虑”,毫不避讳的对谢小桃解释,“本王也是因为公事。”说是公事,倒不如说是另有目的,至于是什么,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清楚。他打量着谢小桃,笑得益发的虚伪,“原来苏四小姐来戚川是为了给太妃守孝啊?”然后,很是应景地皱起了眉头,“怎么?苏四小姐不好好在西皇陵好好呆着,跑出来做什么?倘若本王把今日遇见你的事情说出去,恐怕苏四小姐就要掉脑袋了。”
“真是这样的吗?”谢小桃反问,漾在唇角的笑容立刻多了些讽刺的意味,“难道我朝有规定说,在守孝期间不可以出来采买日常所需?”她定定地凝视着储沂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泛着晶亮的光芒,里面却是根本没有映出对方的影子——哪怕是在看他,她也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瑞王爷大可去和别人说,我相信其他人一定不会像王爷这样为难我的。”说的时候,她故意咬重了“像王爷这样”五个字,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储沂烨却是恬不知耻地弯下腰,向着谢小桃凑近了几分,近到可以感受到从她的鼻子里呼出的气息,“苏云锦,你还真是牙尖嘴利。可你别忘记了,这里是在戚川,而不是上京城。”言外之意,是在告诉谢小桃,天高皇帝远,若是他想动手杀了她,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杀她……不知为何,每一次见到谢小桃的时候,储沂烨总是忍不住好奇的向前,准备好好逗弄她一番,不曾想换来的却是一张冰冷的小脸,以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针锋相对。在与谢小桃对峙的时候,他总是败于下风。不甘于只做一个小小王爷的他,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总是这样的被一个庶女奚落?
看着谢小桃益发得意的样子,潜藏在储沂烨的心底的那股怒火又一次不可避免的被燃烧了起来,叫他恨不得立刻了结了对方。奈何理智大于情感,他总是在关键时刻忍了下来。
这话要是说给谢小桃听,她一定会笑着回答:这就是贱,有一种人生来就只会犯贱!
“王爷,这是打算要杀我?”谢小桃毫不避讳的直言问道,对待储沂烨这样的虚伪小人根本就不需要拐弯抹角,越是回避,反而是叫他越来越猖狂。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了,储沂烨便道:“苏四小姐认为呢?本王最是讨厌有人同本王对着干。”说话间,眼底已是寒芒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