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福晋拗不过丈夫,她无奈道:“我嫁进这府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爷这么心软的——偏是对他。”
于是当天,大人孩子并车马轿子,呼啦啦一大排就进了宫,斯杰潘也跟着九阿哥一同坐轿子,九阿哥又给他换了身新衣裳:银白的纱袍,外套绣福字的石青色马褂,他原先总说斯杰潘穿唐装不伦不类,后来耐下心来看,其实是很漂亮的,尤其今天这一身,衬着他一头灿灿金发,更显清爽洒脱。
得知九阿哥要带着他进宫给宜妃过生日,斯杰潘有些慌张,他说,自己这样子不该出门,如果让宜妃知道了,会生气。
“我妈不会生气。”九阿哥说,“就算生气我也能劝过来,你别担心了。”
进宫来,果然宜妃那宫苑人头攒动,送贺礼的宫女,过来道贺的嫔妃,加上五阿哥九阿哥两大家子,更是人声鼎沸笑语喧哗。
献上寿礼,九阿哥又让孩子们给宜妃磕头。礼仪全套走过了之后,他才悄悄和宜妃说,自己把斯杰潘带过来了。
宜妃一听,果然生了气:“老九,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今天额娘过生日,你把他领来做什么!”
九阿哥赶紧赔笑道:“就是因为儿子带着媳妇孩子们过来给额娘过生日,家里空得一个人都不剩,就那么把他撇在黑屋子里,额娘,那多不好!额娘平日也是念佛的人,最是怜贫惜弱,尤其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您权当给他施善心。”
宜妃被小儿子说得没辙,她瞪了九阿哥一眼:“去找个地方把他藏好!待会儿皇上要过来,让你阿玛发现了可不得了!”
九阿哥知道母亲这算是同意了,他高兴的一点头:“额娘放心,我会把他安置好的。”
宜妃想了想,又叫过知晓此事的碧桃,让她悄悄把九阿哥和那个洋人送到后面去,“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给些吃的给碗茶,别让他饿着渴着就行。”
于是碧桃领着九阿哥和斯杰潘,避开众人,到了后面一间空屋子,她又命小宫人送来茶点。
“这儿离着前头远,一般不会有人过来。”她和九阿哥说,“只一样,千万别让他到处走动,万一冲撞了哪位娘娘,可就不好办了。”
“这我知道。”九阿哥看看斯杰潘,又笑笑,“他哪儿都不会去。这家伙心眼很实,要是我不来领他,他会一直在这儿等下去。”
九阿哥这话本来无心,碧桃听了,眉头一蹙,神色微微有点改变。
九阿哥留意到,他伸手拉过碧桃:“你今天是怎么了?”
碧桃一慌,赶紧敛眉低目:“九爷说什么?我能有什么?”
九阿哥仔细打量她,摇摇头:“不大对。你哭过了?碧桃,是谁给你气受了?还是我额娘数落你了?”
碧桃慌忙拿袖子蹭眼睛,又勉强笑道:“没谁给我气受。就算有,也不敢在今天是不是?爷去前面吧,在这儿耽搁久了不好。”
九阿哥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于是又嘱咐了斯杰潘几个字,这才松开他的手。
出来屋子,碧桃的身影微微一滞,她忽然抬头看看九阿哥:“九爷,小顺子他……”
九阿哥一愣:“小顺子?他怎么了?”
碧桃呆呆望着他,半晌,摇摇头:“没什么。”
返回前头,到了宜妃跟前,九阿哥低声问:“额娘,你数落碧桃了?”
宜妃一脸诧异:“没啊。好好的,我数落她干嘛?”
“那她怎么眼睛红红的?像是谁给她气受了。”
宜妃没好气道:“还好意思问!谁给她气受?不是你么!要不是你,碧桃她能耽搁到如今?”
九阿哥一听,锋芒转到自己身上,就有点慌了,他笑道:“额娘说什么呢!好好的,怎么又来骂我?”
“怎么能不骂你?昨儿个我还和两个嬷嬷说起碧桃,都替她可惜,这孩子要不是这么实心眼,能落得如今?”宜妃说到这儿,故作神秘道,“老九,难道真的不行么?”
“什么呀!”九阿哥也故作糊涂。
“碧桃啊!”宜妃一瞪眼,“先前我以为是你媳妇不乐意,这两年看下来,你也没少往屋里领!哦,别人都可以,碧桃你就死活不肯要?人家到底哪儿不好?别看她如今年纪长了几岁,其实更知道疼人……”
九阿哥沉默无语。
如果安德烈他们没过来,如果未来只能在大清终老,或许,他还真的牙一咬心一横,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可是年底,他就得离开大清了,从此再不能回来,现在这样子,把碧桃嫁过来,往后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难道就让她和那个副本相守一辈子?
那个在八阿哥面前随意殴打孩子、只知在酒桌上寻欢作乐、连嫡福晋都没一句好话的副本……难道让碧桃嫁给那种人?
想到此,九阿哥轻轻叹了一声,眼下他也不好立即把话说死,于是道:“额娘,你让我再想两天。”
幸好此刻又有宾朋到场,宜妃也就把这茬放下了。
陪着客人们聊了一会儿,九阿哥毕竟担心斯杰潘,于是找了个借口,弄了一碟奶油松仁卷,也不带着随从,自己悄悄去了后面。
推门进屋一瞧,斯杰潘正老老实实坐在窗子跟前,感觉他进来,斯杰潘马上扬起脸,灿烂的笑容弥漫。
九阿哥笑道:“敢情你长了个狗鼻子?到底是闻到我来了,还是闻到吃的来了?”
他在斯杰潘身边坐下,握了握他的手,又用指尖点了点斯杰潘的嘴唇。
这是他们的信号,九阿哥喂他东西吃,就这样做。
正要拈起一块零食来,九阿哥却听门咯吱咯吱响。
他回头一瞧,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九阿哥站起身来:“哦,是碧桃啊,你怎么……”
他的话,生生卡在嗓子里!
是噩梦!这一定是噩梦!
这个声音在九阿哥耳畔大叫。
进来的是碧桃……但又不是碧桃。
那人长着碧桃的脸,穿着她的衣裳,哪儿哪儿都像她,但又不是她。
九阿哥从来就没见过碧桃脸上,有这样凶狠呆滞的表情,他也从来没见过大张着嘴,扑过来想咬他的碧桃。
不会错的,九阿哥突然清醒过来,面前这个生物,是他生生死死跨越三百年、哪怕在最深的睡梦中都不会忘记的东西。
那是个丧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