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隽薄薄的小嘴唇一勾,心里全是骄傲,还是妈咪最好。
他笑眯眯的勾住她的脖子,学着苏佐的样子在樊雅脸上落上大大的一吻,看着樊雅吃惊的样子,脸一红,害羞的缩进被窝宣告,“我睡觉了。”
樊雅扑哧一笑,隔着被子抱住他,在他脸上同样的位置也落下一吻,“这叫对称。”
拍了拍裹的严实的蚕宝宝,樊雅抓着换洗衣物走进盥洗室洗澡。
朦胧的水汽弥漫上来,渐渐迷了眼。
在所有人前一直都保持着坚强的女人在浴缸里慢慢蜷缩起来,像是一条受创过度的鱼,只能在水里寻求安慰。
四下里静的出奇,上好的隔音墙隔绝了所有声音,关切的,嘲讽的,愤怒的,所有一切都被隔绝在外面,让她能真正喘息一下。
她喃喃,“容浔,我今天跟老爷子打了个赌。我知道老爷子是故意用话激我的,可是我必须要赌一赌。”
“你一直不甘容闳的偏心,其实你不知道,世家子弟才有说不出的苦,他们的未来是被按部就班的规定着的,永远没有办法获得自己真心想要的。我不想让小隽过这样的日子。”
“我本来是想让小隽姓樊的,可是你不在,就算他姓樊了又怎么样,小隽长大以后依旧必须要接手容氏。这样也好,只要我赌赢了,即使不能算是自由,至少他有选择的权利。”
“容浔,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好累。”
她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泪意眨落,她很早就知道,哭泣是根本没用的。
“我不想再为了身体健康强迫自己休息,强迫自己吃那些我根本不喜欢的东西,你已经让我回不去肆意狂放的岁月了,你还想着让我连最后一点任性都丢了?你再不回来,我真的会变成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樊雅了。”
“那样的我,你还会爱吗?”
“你如果不爱了,我苦苦撑这么久,又有什么用?”
她喃喃低语,没在意双面玻璃的那一面,有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那里,慢慢的将樊雅落在床上的睡袍放进置衣架。
樊雅洗好澡出来,窝上床,还没有睡着的小人儿立刻滚进她的怀里,微凉的温度让樊雅微微蹙眉,“身上怎么这么冷?”
埋在她怀里的小脸上滑过一点懊恼,忘记套外套了。
“我一个人睡肯定很冷的。”他依偎的更紧,“妈咪陪我睡我就不冷了。”
樊雅半信半疑,发现他身上真的渐渐暖和起来,微微松了口气,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妈咪,苏佐听到你跟爷爷的说话了。”
樊雅嗯了声,苏颜也告诉了她苏佐偷听的事,苏佐知道了,也就代表容隽知道了。她先道歉,“抱歉,我事先没征求你的意见。”
容隽聪明的过头,在理解力方面也远远超过同龄的孩子,所以樊雅也坚持把他当做朋友来对待,绝对不会因为他年纪小而敷衍他。
容隽摇摇头,他也很喜欢这种谈话方式,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大人。
“我知道妈咪是在为我考虑,而且你也留了后路了啊,我可以不选也可以选的。”只是……他担忧看向樊雅,“太爷爷会不会生您的气?”
他是小孩子,太爷爷只会宠他,妈咪是大人,承受的怒气肯定多的多。
“他年纪大了,生气对他的健康有好处。”樊雅不是很在意。
“可他一生气,他就会耍手段。”容隽担心的是这个。
“嗯,他不会的,如果真耍了手段,那这个赌约本身就不算数。”樊雅淡笑,“而且你太爷爷那么骄傲,他不会为难我这个弱女子的,他也不好意思啊。”
她点了点小隽的额头,“这世上有很多喜欢人摆身份讲面子,骄傲限制了他的行为模式,也容易被人趁机利用,所以,骄傲是好事,但我们也要学会变通。”
“所以妈咪就是在利用太爷爷的骄傲?”容隽若有所思。
“没错。”如果容老爷子插手,那她真的必输无疑。
百年容氏根深蒂固,要想从中作梗,寰宇在第一轮就会被刷掉。
她之所以敢赌,也是因为知道以容老爷子的骄傲是不屑对寰宇做什么的,而且以她猜测,容老爷子肯定也存着些考校的心思。不过他考校他的,跟她没关系。
她对容氏没兴趣。
回过神,才发现容隽的目光正落在床头柜上那个木质的圣母像上,她拿起放进容隽手里,在床头摆放了三年,显出一种十分漂亮的纹路,让这个圣母像除了精致外,多了些历史的厚重感。
“妈咪,你现在还没有沈叔叔的消息吗?”
“没有。”樊雅目光微微落寞。
“妈咪你想找他吗?”
“当然。”樊雅怅然笑了笑,跟她有关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在人海,有时候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灾星。
容隽看一眼樊雅,慢慢摩挲着圣母像,他早就知道沈叔叔是为救他失踪的,他身上挂着的碧绿色的玉璧,还有这个圣母像,都是他送过来的,他看过照片,沈叔叔笑起来十分好看,一看就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相比较而言,他那个从来没见过据说他一出生就失踪了爸爸,照片里的他看起来真的很冷淡,一点也不好亲近的样子。
而且杨奶奶偷偷说过,爸爸让妈妈哭过很多次。
让女人流泪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这是苏佐说的。
虽然他从来都认为苏佐说话一般都不过大脑,能听的话没有几句,但苏佐这句话他还是很赞同的,既然找回爸爸只会让妈妈哭,干脆,就别找了吧。
如果沈叔叔在,妈咪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可怜的容浔,不知道自己一张照片,就让自家儿子判了生死。
呜呼哀哉,尚飨。
五天后,樊雅收到消息说卓芊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重伤。
樊雅惊了一跳,连手上要紧的公事都顾不得处理,立刻坐车奔向S市,等她好不容易赶到S市,迎接她的是好端端的摆弄花草的卓芊,卓芊支支吾吾解释说当时她只是晕了晕,一会就醒了,可能是照顾的李嫂大惊小怪了。
樊雅冷静看着一说谎就脸红的卓芊,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几乎是同时,苏颜的电话已经追了过来,“樊雅,你在不在家,帮我去看看苏佐?罗少辰说分工厂的货源出了问题,我过来一看根本没问题!他刚坦白说是被苏佐给逼的!我担心他会闹事。”
“我在S市。”樊雅深吸了口气,“被设计的还有我。”
对面的卓芊惭愧的差点把自己的脸埋进仙人掌里。
不用卓芊解释,樊雅也知道卓芊肯定是容隽找的帮手,卓芊疼这个孙子就差没疼进骨子里,要不是限于身体状况还有容闳,早就搬到容家去了,容隽小小的一撒娇,还不是什么都答应。
果然,卓芊呐呐的说,“小隽说他要给你个惊喜……”
樊雅抚额,对善良到没有一点心机的女人实在没辙,果断打电话回家。
电话刚一接起,就听见容家那边一团混乱,还有容老爷子的咆哮,“给我找!我就不相信有人能在眼皮子底下带走小隽!给我找!”
樊雅深吸了口气,对着说话还有点颤的管家问,“容隽怎么了?”
“不、不见了。”管家简直快哭了,丢什么不好,丢了个小祖宗。
迎向卓芊疑惑惶恐的眼神,樊雅收敛情绪,“我马上回来,告诉老爷子别着急,我保证他很安全。”
挂断电话,卓芊胆战心惊的问,“小雅,怎么了?”
儿子已经失踪了,孙子就是她的命。
樊雅压下心底的慌乱,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小隽跟小佐捉迷藏呢,让我回去找他们。”
卓芊松了口气,“这孩子就是贪玩,跟容浔小时候一个样,顽皮的不得了。”话一出口,压在心里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小雅,上次你说有人在日本看到了容浔,你去找了没?”
樊雅呼吸一窒,看着卓芊期待的眼神,心口不由自主的一痛。
她可以对所有人都坦然容浔的失踪,甚至包括小隽,但面对一辈子都系在儿子身上的脆弱女人,她真的没办法说出口其实根本没有容浔的消息,只能用一个接一个谎言来掩饰。
樊雅深吸了口气,“已经去找了,应该快了。”
卓芊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那孩子有时候会做错事,你别在意,有什么不对,你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樊雅微微皱眉,总觉得卓芊说的话很奇怪。但这时候她也没空理会,匆匆告辞,赶回家去收拾两个小祖宗折腾出来的残局。
卓芊目送樊雅的车疾驰而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嘴唇微微颤抖,“都一年了,怎么还会找不到……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会的不会的……”
她嘴上说着不会,手却无意识的拽着花枝,啪嗒一声,她精心培育了很久的花枝,断裂了。
樊雅赶回容家,容家已经挤满了人,能够赶回来的人都赶回来了,站成一排听着容老爷子发火,“怎么会找不到!无能!废物!都给我去找!找不到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樊雅也懒得上前触容老爷子的火气,直接从人群里找到专门照顾容隽的女佣,“怎么回事?人什么时候丢的?”
女佣显然已经哭了很久了,双眼红肿的像核桃,一见她就像是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苏佐想喝橙汁,我就带他去了啊,我走的时候小少爷就在书桌前看书……”抽噎了两声,“可是我一回来,人就不见了。然后我就找不着了。”
“那时候几点?”
“九、九点多吧,九点一刻!”女佣忙道,“我记得那时候快到小少爷吃药的时间了,我记得很清楚。”
樊雅环视一周,“接下去谁看见他了?”
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几个人同时举手。
有人说在后院。
有人说在花园。
还有人说在楼顶。
容老爷子出离愤怒,“既然看到人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找到!”
“我们找了,可是小少爷跑的太快……”
“胡说八道!小隽那身体,能跑吗!分明是你们不用心找!”
樊雅不悦看了眼容老爷子,容老爷子被孙媳妇看的心口没来由的一凉,想要说什么扳回一城,但眼角余光扫见樊雅微微颤抖的手,心里一软。
孩子丢了,最紧张的就是当妈的。
他悻悻哼了声,在沙发上坐下不说话了。
“你们都看的是正脸?”樊雅继续问。
那几个人茫然对视。
“他跑的很快。”
“穿的是小少爷的衣服。”
“他背对着我看书。”
樊雅揉了揉太阳穴,“那你们后来谁看见过苏佐?”
众人立刻安静了。
一个司机呐呐举手,他才来了不到半年,还算是新人,“苏佐少爷说吓怕了,哭的很厉害,让我送他回家。我跟容先生说过的。”
容老爷子一愣,慢半拍的才想起来似乎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容隽不见了,他着急上火,随口就应了声。
他皱眉看向孙媳妇,“有什么不对吗?”
樊雅揉了揉太阳穴,她想她知道那两只小的做了什么了。
李代桃僵,张冠李戴。
她看向司机,“你确定你送的是苏佐?”
司机一愣,“啊?”
容老爷子也渐渐反应过来了,蓦然拍桌大喊,“去查查,还有谁不在家?”
因为容隽的失踪,所有人都在大厅,所以很快就查了出来,在场只有司机老李不在。
老李在哪里?
老李正在替苏佐开车门,还很关切的问,“苏佐少爷,你确定不需要把我送回家吗?”
苏佐老气横秋的指指后面的大楼,“我妈就在这里上班啊,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这种类似的惊喜已经连续五天了,所以老李也没在意,抱着他下车,突然听见自己丢在前座的手机响了。
他赶紧接起,“是……我在左岸事务所这里,苏佐少爷?他在我这儿啊……苏佐少爷,二少夫人……咦?”
他身后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在。
就在所有人都在着急上火时,两只小的已经在左岸事务所隔壁的商场里顺利会师了。
苏佐兴奋搓手,崇拜看着一脸淡定的还穿着他的衣服的容隽,没想到大人这么蠢,居然就这么给他们骗了!
刚才他领着女佣去厨房,容隽藏起来,趁着女佣着急忙慌的出去找人功夫,迅速跟藏起来的容隽换了衣服,然后容隽捂着脸哭兮兮的去骗新来没多久还不是很认得清他的司机,他就穿着容隽的衣服到处晃荡,骗的所有容家人都以为他还在家里,然后趁着空当,他再换了衣服去找司机送他回家。因为他不止一次让李伯伯送过他回家,家里又乱,所以也没问容爷爷,直接将他送到了这里。
容隽仰头,十分无奈的看了眼一脸多动症儿童样的苏佐,将自己身上背着的背包也交给苏佐背着,这种体力活,还是交给苏佐比较好。
苏佐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当苦力使,还沉浸在联手大骗大人的兴奋里,一窜一跳的跟在容隽后面,“小隽,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买衣服。”
“啊?”苏佐拉拉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头雾水,“衣服有什么问题吗?很好啊,我妈敢给我买的新衣服!”知道容隽不喜欢脏,他还特地穿了新的!
“太臭。”容隽嫌恶嗅着身上的味道,苏佐好动,才早上一会就染上汗臭味,还有他早上喝牛奶吃点心时留在身上的食物残余,让他穿着这衣服去找沈叔叔,会很丢脸的!
苏佐小心脏立刻受创了,可怜巴巴的瞪着容隽,“哪里有臭!很好的!”
“就是很臭啊。”容隽很坚定。
“我要跟你绝交!”苏佐愤愤大吼,说着根本不会实现的台词。
容隽扯扯嘴角,无可奈何的才要安抚苏佐,眼角余光突然扫见一个人影,他吃了一惊,用力一拉苏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