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冰冻期,让j省经济陷入了停滞。再加上巨额的疾控支出,省财政已经是捉襟见肘。囊中羞涩的丁昊南可不想触这个霉头,但关于非典期间民营企业员工工资、房租水电等补偿措施,省委省政府早就有言在先,这时候赖账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去不合适,不去更不合适。丁昊南沉思了片刻,干脆打了个太极拳,似笑非笑地说道:“给刘主席打个电话,就说我今晚有接待任务,实在抽不开身,请吴副省长代为出席。措辞婉转点,多说几句好话。”
“是,老板。”
“对了,帮我给云云电话,让她早点回来。这段时间光忙着抗击非典了,一家人都没时间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省委大院里有几个别墅群。最早的一个别墅群,建于解放前,只有九套房子。解放后,这个别墅群成了省委高级领导的住所。当初规定,只有省委常委才有资格住进别墅。
七十年代以前,这项规定执行得很好,丝毫没有走样。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省委常委几十年间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哪怕这个走了那个来了,人数始终相对固定。
改革开放以来,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一批老干部退下来,进了顾问委员会。人不在位了,级别却在,肯定不能让他们搬出别墅。因此,新上来的常委就住不上别墅了。为了解决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省委便又修了一个别墅群。
可没过几年,这个别墅群又是人满为患。关键在于有些领导人虽然下来了,待遇却没有改变。甚至有些人,退位之前是副省级,退位时往上升了半级,享受正省级待遇。而这个待遇其中极其重要一项,就是住别墅,因此不得不修了第三个别墅群。
如此一来,退位领导和在位领导,待遇上便没有了区别。那些在位领导,心里便有些不爽。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省委办公厅又想了个办法,在位常委,除了享受单独别墅之外,还在江城大酒店享受一套单独的办公室用房。
江城大酒店是省委招待所,除了几幢大楼外还有一个别墅群。这个别墅群有个统一的名称,叫八号楼。八号楼不是一幢楼,而是一组别墅,省委的几个主要领导,在这里各有一幢别墅。中央首长来检查工作,也安排住在这里居住。
江城大酒店后门和省委大院相通,侧门则与人民公园相通。丁昊南与往常一样,在离人民公园五百米的一个小巷边就下了车,闲庭信步在公园里转了一圈,跟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却格外矍铄的老人下了一盘棋后,才意犹未尽的沿环绕在假山边的小径,经侧门回到了八号楼。
作为正部级高官,丁昊南是有保卫级别的。别看他孤身一人在公园里转悠,秘书小王和保卫处丁副处长却远远的跟在他身后。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八号楼的侧门里,才若无其事的原路返回。
“爸,你火急火燎的让我回来,你自己却总是迟到,该不会是又在公园跟人下棋了吧?”
刚走进八号楼,就见一个十***岁的女孩跑了出来,一边接过他手上的公文包,一边撅着小嘴埋怨道。
此时此刻的丁昊南,再也不是那威严无比的省部级高官,而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呵呵笑道:“没日没夜的忙了近两个月,你还不让我过过棋瘾?”
云云抬起头来,笑问道:“那你赢了还是输了?”
“唉……!别提了。都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才两个月没下,这棋力就明显下降,要不是老家伙有意让着我,今天这两盘都得输。”
“跟爷爷一样都是臭棋篓子,还偏偏都好这一口。”
云云冲别墅里正在做饭的母亲喊了声,然后接着说道:“爸,其实你也不用非得在公园下棋。家里和办公室里又不是没有电脑,上网下还不是一样?”
“你个丫头片子,这不是要我不务正业吗?”丁昊南乐了,捏了捏的鼻子,开怀大笑道:“再说网上下棋那有面对面带劲?这跟喝酒一样,要的就是那个气氛。”
“回来了?先去洗手,饭马上就好。”说话间,一个气质不凡的中年妇女,围着碎花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丁昊南的妻子古玉玲,市一中的高三语文老师,去年底才刚刚调过来的。从私生活的角度上来看,丁昊南绝对称得上是官员的楷模。这么多年来,二人一直相敬如宾,不像其他官员那样有着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
家庭和睦的另一面就是平淡,丁昊南微微的点了下头,一边脱去外套,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玉玲,学校现在才开课,不影响今年的高考吧?”
来j省上任前,丁昊南曾担任过另一个教育大省的常务副省长。有此一问,并不令人意外。古玉玲摇了摇头,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笑问道:“老丁,你问的是高考成绩吧?”
“你啊,就是得理不让人。”丁昊南放下毛巾,回过头来问道:“怎么着,作为j省人民政府的省长,我就不能关心下教育问题?”
“能,您这么大领导,有什么不能问的?不过问你也得去问李厅长,而不是问我这个教书匠。”
自己的妻子可不是普普通通的高三老师那么简单,而是d省有名的特级教师,甚至还一连四年参加过d省高考语文出题。要不是为了这个家,打死古玉玲也不会离开之前工作的那所国家级重点中学,跑这儿来当老师。
丁昊南哪能不明白妻子的心思,一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一边循循善诱地说道:“玉玲,我知道你放不下,也知道你对j省的教育现状不满。但反过来看,这何尝不是你大展宏图的机会?如果你能像以前那样,每年都能给北大和清华输送几个优秀生源,那不是比留在d省更有意义?”
对于古玉玲这个堪称应试教育的“专家”而言,教育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必须从根子上抓起。见丁昊南讲起了大道理,立马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亏你还担任过分管教育的副省长,这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吗?吃饭!”
外面是老爸说了算,一进家门可就是老妈做主了,谁让她是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呢?从小到大不知道挨了多少批评,一直以来跟爸爸特别亲的云云,吐了吐舌头,给他送上道爱莫能助的笑容后,捧起饭碗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这倒让丁昊南想起了点什么,突然笑道:“谁说j省的教育不行的?先吃饭,等吃完饭我让你们见识见识j省教育界的风采。”
颇为自负的古玉玲,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放眼整个j省,除了江大还有什么?别看江大也是985高校,可跟北大清华能比吗?”
对田文建的授课方式,有所耳闻的丁昊南干脆站了起来,从公文包里掏出光盘,一边塞进客厅里的dvd,一边不无得意地笑道:“现在下定义还为时过早,等看完了之后你就明白什么是素质教育了。来……咱们边吃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