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知晚听着来意不善,却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她道:“你出去后,盛家的长辈就一直没有停过找你,成大人也托付江湖朋友去南洋寻过你的踪迹。这几年家里上下都盼着你回我为何要不好受?”
盛香桥冷哼一声:“盛家上下都喜欢你,就连陛下也给你亲封了县主,我可看了那满妆盒子的首饰,单是羊脂玉镯便有三对。可我一回来,这些就都跟你无缘了,你会不介意?难怪香兰说你惯会做人,到处买好!”
知晚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跟盛大小姐讲透了,至于能不能听进去,便全看她自己了。
“既然盛家这么好你为何当初要偷跑?”
盛香桥被问得一窒看着女儿硬气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笑话我,可我告诉你,我并不会后悔,最起码我有了鸢儿,我也绝对不能让鸢儿像我一样早早失了娘亲!”
知晚摘了一捧樱桃,在一旁的水缸里筛洗了一下后递给了鸢儿一些,又递给盛香桥。
盛香桥扭头表示不吃,她便放了一颗入了自己的嘴里,当樱桃酸中带着微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后她缓缓说了自己当初到盛家的经历。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那时的你为何要走。当时的盛老爷忙于公务疏于对你的管教姨娘白氏也不好相与总是挑唆书云和香兰与你争吵。盛老爷有时图个省事也不分曲直让你受了委屈。祖母虽然公正但是毕竟年岁已大不可能处处照拂着你。于是那时出现了个如玉一般的男子承诺着对你好要带你离开不如意的一切于是你信了便也不管不顾地走了……”
盛香桥的后背绷得紧紧的眼睛渐渐圆瞪咬着牙道:“你是要嘲讽我吗?”
知晚摇了摇头:“为何要笑你?当时的我处境也并不比你好啊?我被慈宁王府以两颗人头要挟入府还要处处模仿着你提防人使绊子更要提防自己露馅生怕自己事后被人灭口所以夜里都不能睡……那时我看到你在床头枕头旁刻着的白氏小人将她挂在歪脖树上我还还无聊地在旁边添了一只恶犬去咬她的屁股……”
这个的确是有的盛香桥回来后便发现自己当初在床头隐秘角落画着的“大作”被人添了新的内容大约就是这个冒牌货的后续之作。
想到这盛香桥忍不住笑了一下恨恨道:“她就是个恶毒的女人父亲却偏偏不信!”
知晚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恶毒的人常有可是真心待你的亲人却千金难求。你如今也不是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了在外面经历了风雨懂了些人情也该知什么人是真正对你好的什么话听了半分钱都不值。你说我舍不得的确也是有些的我舍不得盛家那么好的祖母也舍不得王夫人和姑母对我的好。不过想着盛家就此团圆了祖母也终于能放下一块心病了我又替你们高兴……如今我也找到了自己的亲人陛下也允诺我开门立户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看她说得这么洒脱盛香桥突然有些心里起别扭就是看她不顺眼非要说出些她舍不得的东西来:“你放在盛家那么多的首饰还有宫里以前给你的封赏还有县主的封号……”
知晚这次笑出声了她继续利落摘着樱桃:“香兰跟你说了我那么多的坏话难道就没夸夸我的本事?那些个……我又不是自己不能买?封号就是听着雅致人前得些言不由衷的恭维而已又不能当饭吃。若是当时陛下让我挑我宁肯用封号换了真金白银才更实惠些。”
看得知晚表现得如此洒脱盛香桥突然有些窘迫觉得自己竟然被这个假货凸显得小家子气了:“……哼有什么本事?你到头来跟我当初一样不也偷偷跑去贡县私奔了男人?你是喜欢我成表哥吧?告诉你姑母听了你们俩的事情可是一百个不乐意……我知道我那位眼高于顶的表哥喜欢你你难道就不嫁给他?”
知晚的笑容微微淡了些不过依旧平静说道:“我不也是说得很清楚我不会嫁入成家吗?有本事的意思是我一辈子不嫁任何男人也照样能养活好自己。”
盛香桥这次彻底没词了。
她咬着嘴唇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她虽然长得跟自己有些像可是那张年轻的脸上洋溢着自己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的自信。
这些日子来她没少听长舌的香兰嘀咕这个假货的赚钱本事。想当初盛家的日子不过是瓦匠的功夫表面抹得溜平而已入了冬都不能保证每个屋子早早点上精炭。
可是现在她回家时明显能感觉到家里的产业似乎殷实了许多虽然依旧依着祖训没有铺张浪费但是吃穿用度总算有了官宦世家该有的体面。
听说这些都是这个假货的功劳人家的那一双手在算盘上拨拉几下就愣是能多赚出几倍的银子来。
柳家知晚的确有这个本事!
想到这里盛香桥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对她抱有的敌意是多么的无聊可笑。
她听表哥说起了鸢儿当初的处境时便独自哭了一整夜。今日看着女儿活泼可爱的样子听说知晚一直在给鸢儿用药调节身体就连心缓之症也缓解了不少。
就像祖母所说柳知晚于盛家有诸多恩情是盛家的贵人全家上下都应该对这个姑娘心存感念
她若是竖起尖刺对待知晚便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可又想想她自己的前半生所托非人与戏子私奔毁了名节如今又有私生的女儿这是怎么都涂抹不掉的丑事。
而且祖母也说了盛家虽然能容她却万万不能让鸢儿入府不然的话她便是将盛家列祖列宗的名誉扔进万劫不复的炼狱。
可是她又万万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自己品尝过童年丧母的滋味又怎么会让只有两岁的女儿再经历这一切
想到这盛香桥突然悲从中来哽咽哭出了声音。
鸢儿原本跟小狗玩得正开心看着娘亲哭了立刻跑过来搂着娘亲腿也跟着瘪嘴哭了起来。
知晚也没想到她说哭就哭连忙递过手帕道:“今日你跟鸢儿重聚是好事情莫要哭了若吓着孩子便不好了。”
其实若不是故意受到言语刺激盛香桥也绝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姑娘。这些年来她在南洋苦熬的时候有多少次都梦见了自己的家人。现如今她总算回来了却觉得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这些日子来祖母与她讲了许多未来的前程由着她自己做主。要么是尽忘了南洋的一切割断前尘由着家里人找个厚道老实的男人改嫁。
可若她割舍不下女儿祖母也会派人想办法安置了她们母女但是就要彻底舍弃了盛家女儿的名头隐姓埋名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这两样盛香桥起初都不满意觉得祖母偏心不够疼她。
但是现在当她来到叶城的小院子看着一个长得酷似自己的姑娘在这农家小院子里怡然自得的谈笑语气坚定地说真有本事的女人谁也不靠也能养活自己时一股从没有过的惭愧突然袭涌全身。
自己现在再也不时当初那个冒失私奔的小姑娘了她也知道父亲死后盛家的衰落。现在庶弟考取功名正是年少有为之时嫡母王氏膝下也有幼弟幼妹盛家的希望还在。
但是自己回来后家里妹妹们的名声只怕都会受到牵连就连弟弟日后也要被同僚非议。祖母肯说出接纳自己回来其实已经是牺牲了盛家其他弟妹的福祉了。
若是别的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都是要被家人塞一段白绫迫着悬梁自尽了。
可是祖母并没有如此她如今已经白头白发身子也一直不好却还在强撑着这个一门寡妇的破落门户自己挂着嫡长女的名头也该是为这个家做些什么了……
想到这盛香桥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将她抱揽在怀中觉得堆积于胸一段日子的乱麻思绪似乎终于有些头绪了。
她抹了抹眼泪抬头看着知晚道:“一会进去时你的脸上要带笑不然的话表哥以为我欺负了你是要找我算账的。”
知晚有些苦笑不得:“他跟你说了什么?”
可是香桥却起身道:“你不屑于男人不过倒总有臭男人上杆子倒贴你呢。对了我前未婚夫金世子这些日子可没少往府里些慰问你病情的信函里面还有许多慰藉抒怀的诗作我可一并都给表哥处置了……”
因为盛家一直对外宣称盛香桥身体不适一直没有出府交际没想到那个金世子居然又抽风写起信来。
知晚一时默默觉得盛香桥一定是拿她当了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的高手。
当盛家的真假孙女们从后院拿着一篮子的瓜果回来时祖母特意抬头看了看两个人的情形。
当看到盛香桥似乎哭过的时候她倒不意外。
她这个孙女是从小哭到大的总觉得家人亏欠了她什么加上香兰没少挑唆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知晚肯定是要说些歪话。
她倒是有点担心知晚。以前觉得这丫头看着文静可若真触到了她的逆鳞那便要见识她的厉害了。
可是现在秦老太君才发现这丫头的脆弱其实都掩藏在她的硬壳子里她的敏感一点也不比香桥少。
不过看着两个丫头平和说话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吵起来。
看来还好这几日跟盛香桥苦口婆心说的那些话看来并没有被她当成耳边风。
秦老太君对这个亲孙女的奢望不多只希望她不要对知晚恶语相向。
今日秦老太君带着香桥亲自前来接走鸢儿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要表明盛家的态度。
知晚无论何时都是盛家的孩子家里的事情也不必瞒着她。更不能让她觉得香桥回来以后得避忌着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