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那边的琴声已起,一阵舒缓前奏,如一片落叶飘入水中,荡开层层涟漪,紧接着便是少女们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边的花架下就剩下了谢晞和林紫苏,不等林紫苏开口,谢晞开门见山说道:“我说小神医,听本王一句劝,那个杨兴尧,你不能再接近了。”
“你一直在监视我”
不远处的琴声突然提了起来,如同狂风大作,携着雨滴飒沓而下,林紫苏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本以为自己为杨兴尧救治一事,对方遮掩的甚好,自己也没露出破绽,定然不会被人发觉,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被谢晞知晓了。
“小神医”这个称呼,不过被金翼鸣叫过几次而已,谢曜连这个都能说出口,那想必他也已经知晓,自己和滇王府之间的那些有限的来往。
被人盯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盯上而不自知,林紫苏一双美目紧盯着谢晞,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线索。
“我可没兴趣盯着你的破事儿,只是碰巧遇到罢了,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给你提个醒”
谢晞仍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指了指林紫苏藏在袖间的医书,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滇王府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犯不着为了这两本破书,得罪了人,给自己惹来祸事。”
琴声转低,散发出森冷的寒意,彷佛是一池本来生机无限的春水,瞬间结成了厚厚的寒冰。
林紫苏心下一凛,嘴上却是不服,反问道:“臣女倒是要请教殿下,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能得罪什么人能惹来什么祸事”
“滇南一省山高水险,除了是南疆的屏障之外,朝廷所重视的,唯有金银盐铁矿而已,而滇南的金矿c铁矿,半数都在滇州。南面那几家盯了好几辈子,指望着滇王府没了,能从中分一杯羹。”
“以往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希望,滇王府世子先天不足,偏生又是唯一的嫡子,他们可是都在盼着滇王府绝后呢,你说,要是他们知道,你这位小神医给杨兴尧续了命,会拿你怎么样呢”
谢晞这说法与孙杜仲说的不谋而合,林紫苏心下顿时警觉,前世今生里,这个以浪荡出名的荒唐王爷,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南暹如今还是大衍名义上的属国,前世里南滇被南暹攻破一事,自然无法多说,林紫苏淡淡说道:“臣女与殿下毫无瓜葛,竟教殿下如此上心,实在是受宠若惊。”
“你有什么值得我上心的”
谢晞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紫苏一眼,说道:“不过是我赢下的赌注还没收到,可不想你这个正主儿就这样死于非命。”
听谢晞提起他们那个荒唐的赌约,林紫苏心中有些不自在,面上还是挂着一抹浅笑,说道:“哦殿下还在记挂着赌约的事儿呀,臣女如今可是流言缠身,莫要因臣女的恶名,坏了殿下的清誉。”
“清誉”
谢晞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副古怪的表情:“好教你得知,京中关于你的流言,都是本王授意传出去的。”
那边琴声如惊涛拍岸般的呼啸,不知从哪里吹过一阵凌厉的风声,花园里的叶子簌簌而动。
林紫苏脑中轰的一声响,刚刚挤出来的笑脸顿时凝固。
前些日关于她的流言甚是诡异,她一直想弄清楚来龙去脉,然而传播流言的人做事老道,实在是无迹可寻。
这么多天以来,她怀疑了无数个人,连徐文韬的动机都推敲过,却始终没想到谢晞身上。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这样的流言传出去,自己这个当事人固然是名声尽失,但谢晞这个当朝王爷,只会更颜面扫地。
万万没想到,谢晞竟当着自己的面,承认是自己做的。
林紫苏实在摸不准谢晞的想法,心中有万千疑问,却不愿在谢晞面
前露怯,只得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问道:“哦,那这个话本子,也是出自殿下的手笔”
谢晞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本王一向不喜欢输,当然要动用些小手段了。我可懒得像徐文韬那样围着你转,自然是要另辟蹊径。赌约嘛,无非就是输赢两端,不一定非要我赢,只要他们两个认输就行。”
“想让他们认输,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从你的名声下手了。他们两家不是喜欢文静的大家闺秀吗那就让他们知道,康宁伯府的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名门闺秀。”
谢晞c徐文韬c梁铭泰三人的赌约,林紫苏听梁铭泰说过。
她对名声本没有太过看重,但像谢晞这样,明明损了别人的名声,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着实让她愤怒。
林紫苏咬紧了唇,冷声问道:“殿下为了赌约,连这等剑走偏锋的招数都用上了,可殿下有没想过,您不喜欢输,所以就拿着臣女的名声随意败坏”
谢晞不以为然道:“什么剑走偏锋在本王这里,能赢的招数就是好招数,再说,本王传出去的可没半点虚言。本王堂堂一个王爷,被你这个小丫头打了,都不担心名誉扫地,你一个黄毛丫头,左右过几年才嫁人,有什么可怕的”
谢晞顿了一顿,又道:“更何况,不是还给你送了一个大礼吗如今京中百姓提起李四娘,哪个不是竖大拇指夸赞的”
琴声急转直下,声调放缓了下来,似乎是将要接近尾声。
林紫苏仔细盘算,以自己的身份,拿谢晞自然是无可奈何,况且如今已然木已成舟,说再多也是无用,倒还不如想法子借此事与这一干人划清界限。
林紫苏当下幽幽说道:“是啊,殿下算计的很好,臣女还要多谢殿下的大礼。”
“好说好说”
谢晞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接着却一脸坏笑,说道:“你去昌国公府,那个丫头闹事嘿嘿,本王安排的也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