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来了。
这块墓碑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估计也没人记得明天就是她的祭日,这么久没有打扫,落满的灰尘,再加上下雨,墓碑灰一块白一块斑驳难看的很。他拿起早就准备的扫帚跟布,慢慢的开始打扫卫生,等自己全身被虚汗湿透,他才如释重负的放下手里的布,慢慢在墓碑前坐下,轻轻唤了声。
“妈。”
“前段时间忙,好久没来看你了。你怎么样?嗯,一定很不好吧,下面可没有K粉。不过这样也好,你在世的时候被这个折磨了后半辈子,死了,总算是可以轻松了。”
“我今天去见樊心了,就是何心儿,你还记得吧?就是那个让你去绑架樊雅的何家的小女孩。她当初才十一岁,就因为嫉妒,居然就能狠的下心让人去绑架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他笑了笑,笑容苦涩,“你也是,为什么要去偷何家的钱呢,被何心儿抓住了把柄,我都不得不陪你一起干那事,幸亏樊雅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樊雅现在还不错,她快生了,我今天看见了她,她看起来很幸福。可是她的幸福,跟我无关。而且我担心我会毁了她的幸福。”
“妈,我本来只觉得我们走上今天这条路甚至你的死,都是我们自作自受,可我今天才知道,何心儿找上我们,居然不是意外,是有人示意她可以找你,把你拖下水,这样冷焰盟就有借口来我们那边找人,他们一找人,康天齐跟罗田私下进行的毒品交易就能抓个现行,甚至连康天齐想杀冷焰盟老七老九的罪证都来不及隐藏。”
“妈,原来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我们是无足轻重的小棋子,用完就可以扔了的,所以就算你慌不择路拿着K粉逃跑的时候摔下海,也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其实当初你根本不用跑的,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手上那么点粉,他们要的是康天齐那条大鱼。”
“妈,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其实很恨你。”
“如果不是你吸毒,爸爸不会跟你离婚,他就不会娶柯姨,如果不是你吸毒,你也不会在癫狂中推了柯姨,让她难产而死,让爸郁郁而终,让我永远都愧对沈拓。你不知道,每次看着沈拓毫无芥蒂的叫我大哥的时候,我总是想起柯姨去世的那一天。”
“可就算我再恨你,你也是我妈,我实在没办法明知道你死
的冤枉什么都不做,我想替你报仇,也想替我自己报仇。”
他说了太久,嗓音愈发沙哑,一个字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喉咙里迸出来,嘶哑的仿佛都沾了血。
他沉默一瞬,“可是那样肯定会伤了她。”
“她是无辜的,十一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我注定,是要欠她的么?”
声音越来越低沉,他慢慢倚靠上墓碑,墓碑冰凉,透着衣服渗入骨子里,冷的全身都僵硬了。他慢慢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天空,长眸里闪着亮芒。
“妈,你知道吗,我在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她,然后爱上她了。或许是因为我骨子里流着跟你同样的血,你能够为了爱而杀人,我可以为她死。”
“那天泥石流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会死的,可是没想到,我活下来了。”
“妈,如果老天爷不让我死,让我活,是不是代表着,我或许有资格继续爱她?你知道吗,今天看着她看着容浔微笑的样子,我真的是嫉妒了。我嫉妒她对他笑,嫉妒她为他生儿育女,嫉妒她对他的爱。”
“如果容浔消失了,她会不会将目光稍微停留在我的身上,甚至爱上我?”
夜色深沉,男人的声音飘散在风里,渐渐散去。
无人回答他。
当第一缕晨光从天边逸出,倚靠在墓碑上一夜不眠的男人突然动了动,他微微睐眼,下意识掩住眼,他在黑暗中待的太久,已经不习惯这样的光亮了。
他动了动手,好一会才扶着墓碑慢慢站起来,微微睐眼看着干净墓碑上小小的照片里微笑的女人,女人年轻而柔美,看起来异常温柔,跟她最后那些年的模样完全大相径庭。
人死之后,活人总愿意记得过世的人最美好的形象,就算他也不例外。
看着这照片,总让他想起年幼时温柔的母亲。
“妈,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冲着那照片笑了笑,侧脸微微扭曲,显得狰狞。
银色轿车缓缓驶出墓园,拐角刹那,一辆黑色哈雷从相反的方向疾驰而来,吱的一声在银色轿车停留的地方刹住,哈雷机车上的骑士不在意的瞥了眼远去的汽车车尾,落地下车,脱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桀骜的英俊面孔。
桀骜依旧,只是眉眼间多了些成熟,狂放的气质稍微收敛,显得精锐逼人。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捧花,难得的居然一点也没损坏,他快步走进墓园,费了会功夫才找到他要找的墓碑。
“大姨,我来看你了。”沈拓蹲下身,将那花小心的插在墓碑前的花瓶里,“我今儿刚回国,前段时间被一些事给耽搁了,一直没空来看你,晏哥……”
沈拓目光一黯,英俊眉眼间掩不住的痛楚,他深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可能今天没空来看你,你别担心,等我找到了他,就一定带他来见你。我被我姑父关了好久才被允许回国,你放心,前段时间我被困着没办法,从今儿起我就可以全心全意的找晏哥了,晏哥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
沈拓抬头看向照片上柔美的女人,稍有些阴霾的脸上绽放出孩子气的笑容,“我其实一直都明白晏哥觉得他愧对我,我只是一直没机会告诉他,虽然可能妈妈是因为你才去世的,可是我最初的母爱是你给的,小时候在外面护着我的他,爸爸妈妈给了我生命,可是你们在替他们爱我。他根本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的。”他抓抓头,英俊脸上带上了几分年轻人的稚气,“晏哥就是考虑的太多了。嗯,等找回他,我一定带他来这儿,当着你的面告诉他。”
他在墓碑前伫立了会,想了想,对着墓碑鞠了躬,“所以你要保佑我,一定要早点找到他。大姨,那我先走了啊,下次再来看你。”
他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目光无意中落在旁边的墓碑上,脚步突然一顿,然后惊讶环视四周。
这个墓园比较偏僻,看守的人也马虎,更不用说打扫卫生了,周围墓碑也确实都是沾满了灰尘,被雨水冲刷出条条印记,看起来十分脏乱。
只有他身前这块墓碑,干净的诡异,仿佛不久前才有人打扫过。
大姨是孤儿,爸爸也去世了,与她有关的人除了沈晏就是他,不是他打扫的,那会是谁过来替她扫墓?
难道是……
沈拓在原地怔住,眼底倏地迸出不可思议的狂喜!
难道是晏哥?
他回来了?
樊雅还在吃早饭,就听见了外面的喧闹声,仿佛是外面有人在争执。
阳明山的住户最注重*,怎么可能会有人奔到门上来吵闹?樊雅皱了皱眉,也懒得管,捧着肚子慢慢回房。最近月份大了,她一夜里顶多睡着个三四个小时,全身水肿僵硬,都感觉自己成了充足了气的气球,动一步都费力。
而且她现在全部注意力
都集中在容浔让查的那个车牌上,直觉告诉她,那天打电话给她的人就是沈晏,沈晏还活着,可是她不知道他在哪,又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否则那天他怎么咳嗽的那么厉害。所以的疑惑都萦绕在心里,如果不是她还有一点理智,她现在已经冲去找奉何华了。
“……沈晏……樊雅……”
正想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飘进她的耳里,樊雅心口一紧,下意识站起身,目光落到不远处与管家争执的人影上,目光一跳。
她捧着肚子最快速度的走到门口,诧异看着一身是汗的沈拓,“沈拓,你怎么在这?”看了眼旁边如临大敌的管家,“他是我的朋友,柯家小少爷,难道不认识么?”
管家擦了把汗,“认识认识。”话虽然这么说,还是下意识护在她跟前,苏颜难产的事情已经闹得容家鸡犬不宁,如果不是樊雅再出了什么事,他们更吃罪不起。如果沈拓不是柯家人他们还稍微放松点,可前段时间因为容恬沈拓的婚事,容柯两家关系已经有点僵了,现在当事人之一居然闯上门来找即将临盆的二少奶奶,这怎么不让他们担心。
沈拓根本不在意管家的态度,他一把抓住樊雅的手,“我哥有没有来找你!”
樊雅身体一震,失声道,“你看见沈晏了?他在哪里?”太过惊喜,连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沈拓看着樊雅脸上毫不掩饰的震惊与狂喜,就知道樊雅没有说谎,全身的力气瞬间散了散,喃喃的道,“他没来找你吗?怎么会……他要是回来了,就算不找我,也肯定会在找你的。”他失魂落魄的倚靠在门柱自上,所有狂喜抽离,整个人只觉得空虚。
“……可是不是他又会是谁?不可能有别人的啊……”
“沈拓!”
沈拓肩膀猛地一痛,回过神才发现樊雅用力扣着他的肩膀,脸上全是焦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说沈晏会在找我?你在哪看见了他?你说清楚!”
沈拓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突然有人说话,奉何华冷冷看着几乎要贴在一起的男女,“大庭广众的,成什么体统!柯家樊家不要脸面,我们容家可还要!”扫一眼管家,“还愣着干什么,请沈少出去,我们容家庙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樊雅霍然转身,冷冷看向奉何华,“他是我的朋友!是我请来的客人!”
奉何华眸光骤冷,不复平日的温婉大气,“他是我们容家不欢迎的客人,只要你是容家人,就该为容家考虑!”
最近容恬一句话不说出国游学,高家上诉也已经进入了司法程序,奉氏企业卷入洗黑钱的争执中到现在都没办法挣脱,甚至容氏一些站在容沣那边的老臣子也接二连三的被老爷子清理出去,最近的事情太多,她心力交瘁,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这个时候,她最看不顺眼的樊雅居然跟沈拓站在一起,这让她怎么可能不怒!
“管家,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