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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他所不知的桑祈

说着拎起枪,在顾平川面前表演了一段完整的桑氏枪法,末了气喘吁吁地挑眉问:“怎么样?”

顾平川淡笑着,轻轻拊了几下掌,道:“很棒。”

他心里明白,桑祈之所以带他来,还是对他心理的阴霾放心不下,怕他不相信自己之前说的话,想让他亲眼看见自己努力的一面。

可她并不知,他早就已经信了,从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中流露出来的真诚坦荡中,便信了。

桑祈又变戏法似的,从马车上拎出两个牛皮水囊来,递给他一个,自己也灌了一大口,在草地上躺了下来,发着呆望天。

顾平川一打开塞口,闻到一股醉人的酒香,不由得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局促片刻后,也学着桑祈的样子,轻轻小酌了一口。

太阳正在落山,毫不吝啬地洒落最后的余晖,天地间一片漫金,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良久都在想各自的事情,谁都没有说话。

默默喝光水囊里的酒后,顾平川先开了口:“在下年前,便会离开洛京。这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你一起喝酒了吧。”

桑祈闻言很是意外,疑惑地起身问:“去哪里?”

顾平川笑了笑,“说来惭愧。曾经少安举荐过我去漠北上任,但我嫌弃那官职太小,总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地方,值得留在洛京,取代那些庸人。因而一直没有接受。最近倒是想通了,一步登天既然不行,就从小事做起吧,也不能太在意面子和节操,顾忌别人的眼光。”

“我决定,不继续抱怨愤怒并坐以待毙。怎么着,也得先让家里人过好日子再说。正好漠北那边还有合适的机会,想去试试。”言罢他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慢慢来,总会好的。”

桑祈根本没听说过漠北这个地方,一时无从评论,只感慨于他的态度转变本身,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同时又有些担忧,叹息道:“不能过了年再走么?而且你走之后,顾夫人怎么办?”

顾平川晃了晃空了的酒囊,道:“在洛京过这个年也没什么意思,我打算直接把母亲和弟弟一起带去,远离洛京,也许也是对他们好。”

“那么,你是要脱离家族了?”桑祈很是惊讶,转念一想,也许放弃顾这个姓氏,对他来说的确是去掉一层宿命的枷锁,也是可以理解的决定。

不料他却摇了摇头,眸中凝着万籁俱寂的夜空般的忧郁,还有远天淡淡的一层辉光落入,在那里沉沉浮浮,轻轻一笑,道:“不,我永远是顾家的子孙,而且要靠自己的双手,重新打造属于这个姓氏的荣耀。”

言罢低头,用酒囊碰了碰桑祈手中的,深深凝视着她道:“和你一样。”

桑祈莫名松了口气,愉悦地笑了,仰头把自己的酒也喝干净,爽快道:“好,到时候我去送你一程。”

顾平川出发的日子,最终定在了腊月二十三,正是洛京里的人们都在庆祝小年,欢欢喜喜准备年货的时候。一家四口,东西不多,只带了两个忠仆和必备的生活用品,装了两架马车。

他要去的漠北,是历来罪臣重犯被流放之地,也历来被皇城根儿底下的洛京人视为荒蛮之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连名字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禁地。上层世族,高门子弟,从来没有人会去那种地方。向来都是下品寒门或是买官的商贾在那里任职。因而顾家其他几房一听说他的决定,都怒不可遏,觉得他给顾氏丢足了脸面,让他们再也无法在洛京抬头做人。

自然气还不够生的,没有一人来给他送行,长房甚至还扬言要把他逐出门户。

桑祈比起这些来,倒是更关注漠北在国境最北,乃是苦寒之地,特地帮他添置了一批御寒的厚衣裳和防寒用品,罗里吧嗦又装了一车。顾母看了看长子,一脸为难,最终在桑祈说着以后一定让顾平川加倍还来后,才勉强收下。

主母和两个幼子坐一辆马车,由一个家仆驾着,另一个家仆则驾驶着装东西的两辆,顾平川自己骑马,让其他人先出城,自己则牵马和桑祈一同走在后面。如她第一次见他那样,一直挺直了脊背。又不似她第一次见他那样,整个人气质更加沉静内敛,好像一块上好的碧玺。

桑祈觉着,他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以往一直被阴风怒号所席卷,泥沙滚滚的湖面,此时恢复风平浪静,澄净的水质显露了出来。

晏云之说好了也来送他,却迟迟没有出现。

桑祈同他慢慢走着,突然留意到他今天穿的是大袖宽袍,不太适合骑马,扑哧笑了出来,让他停下,帮他把袖口系好,边系边道:“你呀,真能照顾好母亲和弟弟吗?我看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都要出远门了穿得还穷讲究。”

明明青衫如璧,皎如玉树的英俊公子,被她这么一折腾,形象全无,只得看着她一脸无奈。

桑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离他好像太近了,近得顾平川能够清晰地闻到她发丝上的清香,感受到她手指的温热。

想起那一日,二人也距离极近,自己压制着少女娇小的身体,只差一点点就吻到她,鼻翼间全是她身上怡人的幽香。顾平川不由感到脸上发烫,轻咳一声,局促地避开,正色道:“我自己来。”

桑祈看着他又做出了这种端正的样子,不由好笑,收回手打趣道:“是是,这位正人君子。”

顾平川清了清嗓,目光有些躲闪,再未正眼看她。

二人就这样磨磨蹭蹭地走着,谁知到了城门,晏云之还是没有出现。

“这言而无信的混账。”桑祈恼恨地骂了一句。

顾平川却只是淡淡一笑,一点没生气,只道:“无妨,少安很忙,来不了就算了。”

“那怎么能行。”桑祈立马不乐意了,“再忙,你不是他的朋友吗,此去一别,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不来送送真是说不过去。”

正当她抱着不平,突然发现顾平川停了下来,驻足往城外看去。

于是也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瞄,未曾想到,进入眼底的,竟是只有画中才得一见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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