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原话是‘把那个人也叫来一聚,一定很有趣’。”晏云之抬眸,学着清玄君的语气道,特地强调了“人”这个字,而后若有所思地看看她,“我觉得应该说的是你吧。”
“……”桑祈对这俩人好生无语。
原本宴席往来,觥筹交错这种事,她向来是不感兴趣的。可上次一面,对清玄君和严三郎这两个人却是印象极深,饶有兴致。加之说了有空在先,便也不顾忌地蹭了晏云之的马车,一同前去赴宴。
果不其然,桃花仙那么有个性的人,设宴方式也与众不同。没有玉盘珍馐,没有层层香帐,甚至连个像样的桌案台几都没有。只在院里铺了草席,摆了琴几,抱了几坛酒,便称之为宴了。
桑祈从进门开始,就好奇地打量着他居住的宅院。
听莲翩说过,清玄君有雅士之名,特立独行且好清静隐居。她本以为会住在什么特别幽僻的地界儿,没想到只是东城一处普通的小院。对方美其名曰,大隐隐于市,听起来竟好有道理。
小院不大,装饰得很雅致,庭中是桃花仙自己栽种的花卉草木,并放养着二三仙鹤,悠游自在地迈着长腿闲庭信步。也不知道,哪个是他的妻室。
桃花仙做为主人,自然早就“恭”候着,严三郎也早早到了,桑祈以为没有别人来,和晏云之一同入“座”后才发现,这宴席有琴有酒,却并没有菜,这可怎么吃?而且从准备好的酒樽数量来看,应该还有一人未至。
晏云之和桃花仙在交谈,跟严三郎又说不上话,桑祈无从询问那个神秘的客人究竟又是何方神圣,正思忖间,便听见有人推开院门,回眸一看,正是上元节所见的那位姑娘——苏解语。
她依旧穿着一身轻灵飘逸的月白纱裙,披了个雪色狐裘的大氅,提着食盒,歉意地笑笑,温声道了句:“对不起,兰姬来晚了。”
那日未闻其声,只见其人,已然惊叹,今闻其温婉悦耳,不娇不媚,端雅灵秀的嗓音,便再次折服。
桑祈有些意外,她怎么也会来?
转念一想,也对,既然是晏云之默认的未过门的妻子,那么同清玄君有所结交,也是正常的吧。
考虑到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不知怎的,便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不想像平常一样爱答不理,让人以为她粗鲁倨傲。
于是彬彬有礼地起身打了个招呼,道:“齐昌桑氏,大司马桑公之女,桑祈,表字尚未取,大家都叫我桑二,你也这么叫就好。”
苏解语带了几个家仆同来,命他们将食盒放下后,也走到桑祈旁边,做了个揖,正式自我介绍道:“洛京苏氏,中书令苏庭之女,苏解语,表字兰姬。早就听说过不少关于桑二小姐的传闻,今日得见,深感荣幸。”
中规中矩的标准洛京式开场白,和自己见过的许许多多世家小姐一样,对于除了说自己姓氏字号之外的那句话,桑祈便一听而过,没放在心上。
这边厢二人说完话,便听桃花仙笑,拊掌道:“人真是痛快,还没人引荐呢,人家自己自我介绍上了,哈哈哈,叫你来就对了,果然有趣!”
桑祈这才回过味儿来,面色微赧,白了晏云之一眼,把责任推到了他身上,“都怪你不主动引荐。”
晏云之方才在倒酒,闻声抬眸,诧异地看她,反问一句:“为何是我?”
……他带来的人,不该他引荐又该谁,桑祈有些迷茫。
只见苏解语笑而不语,俯身去整理带来的东西,将一盘酥饼特地摆在了清玄君面前,温婉道:“喏,这是你指名要的鲜花饼,母亲说,若是下次再想吃,便自个儿回家去取。”
“有劳妹子了。”桃花仙笑意盈盈,拿了一块饼尝了尝,道:“可为兄我只想吃饼,不想回家听她老人家啰嗦。”
桑祈恍然大悟,原来桃花仙和苏解语之间还有兄妹这层关系。
也难怪清玄君和晏云之私交甚好,敢情这是未来的大舅子。
她打眼瞄着,确是看出兄妹二人眉眼轮廓有几分相像,只是一个是女子,一个是男子,一个淡雅端方,一个放纵潇洒,乍一看气质差别之大,教人联想不到一起去。可仔细一品便觉着,二人不愧是中书令的子女,出身书香门第,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中,都流露出一种文人雅士特有的底蕴。
席间严三郎还是举觞白眼望青天,不跟自己没看上眼的人说话。
和散漫的桃花仙一起饮酒,玩起了划拳游戏的是桑祈。
晏云之和苏解语则白衣乘风,仙姿落落地和严三郎坐在一起,三人偶尔说着些什么,看得出相谈甚欢。
桑祈划拳的间隙,醉眼微眯地看向他们,单手撑着头,把玩着酒樽,徐然莞尔。十七的月亮,依然圆润皎洁,毫不吝啬地将银辉撒在她身上,映着她的点漆星眸,泛起淡淡一层粉色的脸颊,格外明艳动人,犹如月夜下绽放的昙花,教人舍不得移开眼。
桃花仙凝视着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声线带着沉醉的迷蒙,和一丝丝责备的意味,问道:“月下美人,喝酒的时候不看着我,在看什么?”
桑祈视线未收,抬手将酒樽移到唇边,饮了口酒,笑意更浓了些,仿佛梨涡里都盛了桃花酿,慵懒地一抬食指,指了指对面。院内的仙鹤正在晏云之背后优雅地散着步,犹如他的仙从一般,教人只觉此刻身在蓬莱或是瑶台,一晌贪梦。隔了好一会儿才重回现实,戏谑道:“看你的院里,这也算是妻妾成群了吧。”
注:本文中,中书令乃三品官职,甚为清贵华重,常用有文学才望者任职。皇帝曾欲委任晏云之为此职,惨遭拒绝。清玄君称呼桑祈为月下美人,并非调戏,而是把她当朵昙花看了,昙花也有月下美人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