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边便是一扇窗,如今半敞着,可以看到院中的七曲回廊,和月色下的斑驳竹影。一阵夜风袭来,带来几许凉意,她却好像全然没有感觉到似的,只目光空洞地凝视着水中的倒影。
有人走过来,敲了敲门,唤了声:“姑娘?”
她分明听见了,却没有回话。
那人又叫了两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后,抬步离去。
听着脚步声消失,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玉臂来,扬起一串晶莹的水花,然后按在池壁上,稍稍一用力,整个人从水中起身,只听水声朝池边的缝隙奔流而去。
月光照在美人婀娜多姿,闪烁着水光的玉体上,美不胜收。她就这样沉静地站了一会儿,任风将自己身上的水泽吹干,而后才拢了拢长发,拿起纱衣披上。肩头臂上,那薄如蝉翼的轻纱,即使覆了一层,也能看到肌肤净白的颜色。
浅酒在镜前伫立片刻,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后缓缓抬起手,将发丝拨到一侧,挡住了肩膀上一个小小的印记。而后才开始按部就班地对镜花黄,点唇画眉,精心妆扮起来。
过了会儿,她梳妆打扮好,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发现刚才来叫她的仆役竟然还站在门口。虽然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郎君已经回去了?”
“是。”那仆役面无表情,站姿笔挺,应道,“郎君说有两句话留给你。其一,今日他不怪你;其二,不准再有下次。”
浅酒美眸一黯,苦涩地笑了笑,莲步轻移,向寝榻走去,赤脚在地上留下一串由深至浅的水印,轻声道:“奴家知错。”
今夜的她,依然有着惊世之美,却无人鉴赏。浅酒合衣卧下,目光空洞地看着帐顶,轻叹一声,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奴隶而已。
而连为自己命运唏嘘不已的她都已经睡着的时候,桑府这边却还是一片热闹喧嚣。
桑祈没想到,闫琰酒量如此之差,酒品还如此之糟。
刚喝了一杯就有点醉醺醺了之后,竟然还愈发来劲,一边大嚼奶酥饼,一边喊着还要喝,任她怎么劝阻也不听。
偏偏坏心眼的莲翩觉得是个打击报复的好机会,由着给他倒。
好嘛,这下自作孽不可活了。
这会儿琰小郎正撒欢儿地满地跑,追着莲翩讨教奶酥饼的正确做法,还像模像样地要了笔墨纸砚来,要好好地记下,免得以后吃不到了。
于是蘸好了墨,挥舞着大毛笔,就热情地朝莲翩扑了过去。
莲翩今天为了庆祝小姐出狱,重获新生,刚换了套新衣裳,见状吓得赶忙落跑,生怕被墨水淋一身。
结果闫琰不依了,嘟着嘴嚷嚷:“小爷……嗝……小爷怎么着你了,你就跑。快给小爷站住……做……做饼!”
说着,豪迈地大手一挥,一串黑点便朝前来阻拦的桑祈迎面洒了过来。
桑祈赶忙闪身避让,腰都要弯折了,才勉强避开。如此反复几次,累得出了一身汗,只觉闫琰这甩墨水的本事,已经是出神入化,可比晏云之的剑法厉害得多,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可以出师了。
更要命的是,怎么就好像故意针对她似的,每次都正好瞄准着她来呢!什么仇什么怨,咱到底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非要这么解决吗!
那边莲翩眼看就要被他追上了,惊叫着:“小姐,救命!”
桑祈累得坐下来,一边用手扇风,一边直喘气,无力地摇摇头,爱莫能助道:“我是救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闫琰已经将莲翩逼到了墙角,封锁住了她的去路,坏坏一笑,捏住她的手腕,在她惊恐的目光中,一扬笔,道:“说,饼怎么做的。”
——其实这会儿墨已经干了,倒是没再洒的到处都是,保住了她的衣裳。可因为距离太近,这一笔直接从她面上划了过去,登时便在光洁白净的面容上留下一道黑色粗线。
而且好巧不巧地,还有一部分墨汁涂在了唇上,顿时莲翩唇上一凉,满是墨汁的味道。于是整张脸色都黑了,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抬腿就给了闫琰一下子。
因为身高差异太悬殊,这一下膝盖顶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只见闫琰瞬间石化,毛笔也掉在了地上,跟着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痛苦地弯下了腰。刚才还高高大大的少年,整个人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缩成一团向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