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雪正大,屋外寒风瑟瑟,屋内地龙烧得暖暖的,褚清辉懒懒靠在软榻上看书,身上盖着件银狐毯子,又在身子周围布了一圈靠枕,整个人仿佛陷入一团毛茸茸的陷阱中,被其中的柔软与温暖引诱得只想越陷越深,再不愿起来。
除了紫苏,其余近身伺候的宫女都在外间炕上,几个炭盆暖融融烤着,又没有差使,正惬意得犯困,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立时有个宫女警醒,汲着鞋走过锦帘后低声问道:“什么事?”
隔着厚重的布帘,来人声音闷闷传入,“劳烦姐姐传话,太子殿下来访,此刻已在外院!”
那宫女吓了一跳,忙入内室回话,别的宫女听到消息,个个打起了精神。
褚清辉本打算小睡一会儿,听说太子来了,哪里还睡得住,忙从软榻上坐起身,连声吩咐:“外院炭盆烧上了吗?还有姜茶、毯子,都赶紧叫人给太子哥哥送去,我换一身衣服,马上就来。”
那宫女急急退出去,到前院传话,紫苏则与别的宫女一起,忙给褚清辉更衣梳妆。
褚清辉怕冷,从暖和的内室走到外面更容易受凉,她不敢冒险,给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看着圆滚滚一个红团,又担心叫太子久等,一路从后院紧赶慢赶,入了正厅,被炭盆的暖气一熏,脸上漫起一层红晕,越发显得明眸皓齿,雪肤红唇。
太子正背手打量架子上一个白玉花瓶,听到动静转过来,看见她夹杂着一身寒气,又透着浑身喜庆走来,不由先勾起嘴角,“我还以为来了个年画娃娃。”
褚清辉见了他高兴,被调笑也不以为意,快步走上前,拉着他的衣袖雀跃道:“哥哥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怎么,暖暖是怪我来得太少?”太子淡笑。
褚清辉冲他皱皱鼻子,“你说呢?自从我出宫,最多隔个一两日就回宫,给父皇母后请安,再看看太子哥哥和小恂,可是哥哥自己算算,你才来看了我几次?怕是一次也没有。”
太子摸摸她的发顶,“如此说来,确实是我的不是。”
“哥哥别把我的发髻弄乱了。”褚清辉偏头躲开,拉着他坐下,其间碰到他的手,觉得有些凉,就把自己掌中的暖炉塞过去,又叫人将炭盆搬近一些,恰好底下人端了热热的姜茶上来,她亲手接过,搁到太子面前,“既然是太子哥哥的不是,那妹妹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哥哥计较就是了。哥哥也真是的,要么不来,要么挑了这么个天气,也不怕冻坏了,赶紧把这姜茶喝了,暖暖身子。”
太子面前炭盆烤着,手里暖炉捧着,腹中姜茶暖融融,整个人由里而外的暖和起来。再看褚清辉行事,自有一股不同于从前的从容周到,好似几个月之间,就从一个撒娇耍懒的小娃娃长成了大人,还会照顾人了,不由在心中暗自惊奇,难道成了亲,真的有这样大的转变?
褚清辉招待完他,自己才解了最外头的披风坐下,也端了杯姜茶捧在手中,小口小口慢慢喝着。
这东西她以前不太乐意喝,如今被闫默盯着,每次到外面吹了风,进入室内后都先灌下一杯,否则着了寒,自己难受是一回事,等病痊愈了,还得在先生面前一字一句检讨自己,保证下次不再犯,那才叫人难为情呢,要是不巧被紫苏她们听得一点动静,更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哥哥出宫小恂不知道么,怎么没把他带上?”褚清辉缓了口气,道。
“他倒是想跟,只是天冷,母后怕他受寒。”
褚清辉笑道:“指不定他现在在宫里怎么委屈呢,下次进宫,我带点好玩的弥补弥补。”
兄妹二人说着闲话,太子忽然提起一事,“方才出宫,正遇上了柳姑姑。”
“姑姑怎么……啊,是她的哥哥。”褚清辉恍然。
柳飘絮自小与皇后一同长大,一同入宫,又是看着褚清辉与太子成长的,情分不比一般宫人。她的亲人早都不在了,只余一位手足还在京中,柳飘絮偶尔出宫,便是探望这位兄长。
“柳先生的身体,恐怕撑不到开春。”太子道。
褚清辉一惊,自小她就从母后口中得知,柳姑姑姑这位兄长,因为早年一些经历,身体遭了害,没有常人健康,可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未曾想到眼下突然传来如此噩耗。
“太医也没法子了吗?”
太子摇了摇头,若有办法,十几年前就有了,何至于拖到现在,直将人拖得油尽灯枯。
褚清辉怔怔道:“姑姑该多伤心啊……”
她不曾见过那位柳先生,若非要说多么哀痛于他的逝去,倒不至于,只是与柳姑姑姑的情宜却是实打实旁人比不得,一想到姑姑此时多么哀恸,她心里边也有些酸涩。况且,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她自己唯一的兄长出了事,恐怕这会儿早就嚎啕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