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黄道吉日,太子大婚。
东宫挂红贴彩,喜气洋洋,雕着盘龙的红烛烧得哔啵作响,太子和太子妃已经行了合卺礼,正由内监女官簇拥着,分别往东西偏殿更换常服。
秦含珺由宫女扶着,一举一动规范得体,实则这是引教姑姑长时间教导之下,身体无意识的动作。她的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了哪里,直到今日,直到身处东宫之中,她仍然没想明白,事情是如何到了今天这一步。
自小在西北长大,一出生,她就知道西北的风刮在脸上,那锋利如刀割的感觉;知道黄沙漫天欲压城时,遮天蔽日的逼仄;也知道策马奔腾于广袤的天空之下,那种肆意的豪情。
京城里的贵女们没有说错,她就是个从野蛮之地来的野蛮人,原本她是准备重回野蛮地去的,却不知怎么的,进了这天底下最尊贵、也最重礼仪的深宫。
“请太子妃移驾。”
宫女的话打断她的思绪,更衣完毕,她又被服侍着回了正殿东暖阁,太子已经候着了。
一见到他,秦含珺的脚步就不易察觉地放缓。有一件事她从未对人说过,见到太子第一面,她就觉得又敬又畏。
她曾与她父亲手下的将士过招,也曾和孤狼搏斗,面对强敌,从未有过退缩的情绪。她也很清楚,若真正交手,太子不是她的对手。但这种敬畏,并不由实力强弱产生。
面对太子,她有时总觉得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庄严的皇宫,一柄至高无上的皇权,一道说一不二的圣旨。
这些,都让在边疆中长大,远离权力中心的她觉得陌生、畏惧,并且诚惶诚恐。
太子一身明黄常服,见到秦含珺入内,便摆了摆手。
众人鱼贯而出,无声无息。
秦含珺僵立在桌边,恨不得也跟随宫人逃出去。指导她的引教姑姑尽职尽责,她当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太子缓缓靠过来,“太子妃可是饿了?”
秦含珺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就安置吧。”太子牵过她的手。
“我、我饿了……”秦含珺不曾多想,脱口而出,怕他不信,艰难地强调了一遍:“真的饿了。”
太子转头看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饿了,叫人传夜宵吧。”
秦含珺松了口气,又感觉自己有点儿自欺欺人。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刀早晚是要落下来的,事到临头,她却希望这一刀落得越晚越好。
夜里应当吃些容易克化的,宫人端上来几道面点,秦含珺选了蟹黄饺,太子面前是一碗甲鱼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