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拜帖发出去的时候,民间就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还当真打算把夜宴那天当过年一样过了,等着夜宴那天见见其他三国的大人物,还有一直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凌大相爷。
夜宴那日,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那日凌熠站在华盖马车上,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穿一身暗红色官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长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年轻俊美的右相威严又森然,疏离而难以触摸,倒像是个偷偷下凡的仙官。
街上的男人羡慕这男人身上的赫赫战功和地位,女人梦想他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时刻,孩子们爱听英雄的故事,平日里举着木条假扮的英雄人物终于出现,不由得一阵激动。
凌熠本人对这些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毫无兴趣,倒有些嫌他们聒噪,他把相府修得远远的,就是嫌闹市人多太烦,这次若不是荆临天好大喜功非要大肆张扬一番,他绝不会这么任人观赏,他眉头微蹙,心中有些不耐烦,想着赶紧了结这一桩事情。
这一场夜宴办得盛大空前,美人无数,又经美玉宝石特意装饰过的王宫显得更加富丽恢弘,酒香四溢。
凌熠忍着心里一阵一阵的烦躁,带着一张画着笑面的脸皮按着原本想的计划一步一步进行了下去。这在他看来,和曾经参加过的那些宫宴,若说有什么不同,就只有端阳王爷赵伯霈了。
凌熠年少时偶然结识了赵伯霈,又幸得他引荐,拜了黎清太傅做老师,成了师兄弟。
当年凌熠心中郁结得厉害。那些横遭爹娘遗弃的委屈,寄人篱下的不甘,前路茫茫的痛苦,都沉甸甸压在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心上。在凌熠那不受命运垂怜的少年时光里,赵伯霈那些拈花惹草般的温情显得尤为珍贵。时隔多年凌熠再看他们两人,侍奉二主,陌生疏离,曾经亲密再无迹可寻。
凌熠的心情里微微带着些苦涩,但很快也散去了,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黑暗浓稠的墨池,难以分辨其踪迹了。
而赵伯霈的目光也在凌熠没注意的时候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只觉得凌熠在不说话的时候脸上就将那几分笑意也散去了,有一种近乎森然的拒绝感。
赵伯霈也看着几年未见的小师弟暗自想道:“也是,以他现在的地位也确实不用再可以对着谁摆出一张笑脸相迎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是四年时光,这四年时间说长不长,不过是那漫漫岁月里连水花都激不起来,但对一个人来讲,却足够把一个人从里到外改变个彻底了。
荆楚一带多处美女,能入宫廷的必然是美中之最了,那袅娜的美人自然各个都是顶尖的美人,那越国公是个好色之徒,眼睛都看直了,笑得嘴角都合不拢。那贺进则却是个端方君子,目不斜视,坐得板板正正。赵伯霈自小就风流倜傥,提起长剑是国之利器,放下长剑也丝毫不妨碍他把醉卧之物从沙场换成美人膝,美人见多了,也就没有那么新鲜了。反倒是那比四年之前长相更加俊美的凌熠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凌熠感觉到了赵伯霈的目光,便转头看向他,微微点了下头,将面前的就举起来,对着赵伯霈一饮而尽。赵伯霈一笑,也举起酒杯干了,还炫耀似的将北地朝着凌熠展示了一下。两人算是对饮了一杯,此后直到酒足饭饱散了会也没再有什么交集。
京临城外是临江,参会三国随行军队都驻扎在那里。夜半归营,军帐整齐,夜巡往来肃穆有序,站在京临城墙上望下去,能看到那汤汤大江边上甚是壮观的军营,这军营不同于战时的军营,那是牺牲流血的象征,而这是盛世开太平的征兆,于是看得人心里更加欢喜。那京临城的繁华热闹倒映在水面,星星点点的红色更是平添几分盛景。
凌熠替楚国公送走了诸国使者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府邸。那将军府在京临城西城与中城的交界处,在百官扎堆的地方显得尤为僻静,但却是楚国公亲自赏的,建制规格却毫不低调,那大门上悬的“凌府”匾额还是当今楚国公亲手题上的。
凌熠进了府门,便问早就在等他的管家道:“金伯,鸢儿睡了吗?”
“小姐今天去城外道观拜佛了,早就已经歇下了。”
凌熠闻此便点点头,让那金伯退下了,自己走到了卧房。
凌熠一进门就觉得气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来着似乎也没有可以藏起自己的气息,也许并无什么恶意。凌熠虽然暴躁起来什么都砸,但此可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卧房打成浆糊,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了进去,慢悠悠地将房间里的烛火都点上了。
原来昏黑的房间顿时变得清亮了起来,凌熠立刻回头往房梁上看了一眼,才看到那本该在江畔军营的赵伯霈正坐在梁子上,悠悠闲闲的晃荡着腿,看凌熠回头看自己,挑了下眉,露出一排白牙冲他一笑,挥了挥手:“煜焱,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