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临天沉重地点了下头,将他前几日上交的帅印还给了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当即宣布他官复原职,即日领兵天元。
凌熠跪拜接旨之后就匆匆退下,他清瘦又挺拔的背影像是一根支撑江山社稷的擎天柱,硬是把荆临天七上八下的心稳住了。他出了王宫,有条不紊地吩咐齐田整顿大军,明日出征。
齐田这事做过不少次,立刻领命走了,凌熠则回了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相府,顿时有一种兜兜转转的命运轮回之感,他叹了口气推开了家门。
金伯骤然见到他折返了回来以为他是忘记了带什么东西,“相爷可是落下什么了?”
凌熠摸着下巴想了一下,道:“东西没落下……就是暂时还有事情要处理。”
金伯对燕国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能让他这么急着赶回来,多半是为了燕国那位金枝玉叶的王爷吧。他知道凌熠有位珍而重之师兄,之前听凌鸢说过几句,加上有幸见过赵伯霈一两面,对那位玉树凌风的王爷甚是有几分好感,想着若是谁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大约也是不舍得放弃的吧。
凌熠连金伯关心他身体可有好转的话都找了几个再敷衍不过的“嗯”、“啊”糊弄了过去,又道:“金伯,我明日要率兵到天元,今天就早些休息了。”
他还娇弱又惟妙惟肖地咳嗽了几声,差点把脸上的青灰色再咳深个几分,金伯赶紧把他扶过去歇息,一面分外担心他这样子怎么上战场。
凌熠把老人搅得恍恍惚惚,自己有睡得不安的厉害,他本就担心赵伯霈得厉害,生怕他撑不到自己去就一命呜呼了,眼下隔着千里他纵然是插翅也不能瞬间到他身边,就算辗转反侧之间有片刻朦胧睡着的意思,也被那久违的如梦大火烧得心肺都快要灰飞烟灭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才睁开眼睛,把梦魇驱走。
金伯听到他屋子里有动静,知道他醒了,将准备好的热水给他送了进来,见他一脸冷汗坐在床边,显得比昨日回来时还要虚弱上几分,赶忙放下热水过来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问道:“相爷这是怎么了?”
凌熠闭了闭眼睛,回过神来,接过金伯手里的手帕,勾了下嘴角:“魇住了,无碍。”
金伯本想劝他不要逞强,但凌熠这疯子说一不二的倔脾气就是当今楚公也未必劝得住,多说无益,只好叹了口气,说热水已准备好。
凌熠收拾整理得也快,齐田来相府催促他时,凌熠已经将那一套尚未来得及蒙尘的铁甲又箍在了身上,拿起碧云剑,说道:“走吧。”
随后凌熠突然顿住脚步,说道:“稍等,我落了东西。”说完就急急忙忙回了卧房,将枕头下凌鸢送他的平安符揣进了怀里,又安抚似的拍了拍,这才正式出了相府,跨上战马,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向西北天元山进发了。
他这一路着急得很,天公也甚是照顾他,在这雨季竟然没有丝毫要下雨的意思,哪怕是山路多,丘陵横行,行军速度一日没有千里有数百里,凌熠从齐田哪里得知了赵伯霈的消息之后就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哪怕是深夜里帐子里的灯都熄灭了,他也要找个地方枯坐一晚,试图从那漫天的繁星里找出个征兆来。
齐田看他这不吃不喝还不睡,竟然还能精力旺盛地每天日行千里,越想越觉得他这是回光返照,有几晚试图跟着他劝他回来休息,实在不行打晕了带回来也行,好歹能让他闭闭眼睛,但偏偏这鬼东西神出鬼没根本跟不上,直到到了燕国天元山驻地。
凌熠到了驻地门口将加盖了端阳王爷印的屈远亲笔信和楚国文书给了门口的守卫,等他通报完带兵进门时,就把那文书之类的东西一股脑丢给了齐田,“去找屈将军了解一下情况,我去看看王爷。”
他说完就背着手一溜烟冲着帅帐去了,扬了齐田一脸跋山涉水的灰尘。
官大一级压死人,齐田赶忙遵命去找屈远商讨,不管那探病的大帅了。
凌熠一进帅帐,就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原本每天活蹦乱跳的人此刻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比他刻意装出来的病态还要可怖上几分,他顿时心里一沉,问受在他身边的军医:“王爷怎么样了?”
那老军医此前见过凌熠,见他来了即使是守了几夜,困顿得很,也客气地行了个礼,答道:“殿下他底子好,不至于要命,但毕竟是贯穿伤,也够受了。”
凌熠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不至于直接翘辫子,悬着的心放下来一些,点头道:“这几日辛苦了,我来看着他吧。”
军医终于得空休息,忙跟他事无巨细地讲了需注意之事,就匆匆离开了。
凌熠刚想解开他身上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势,就有人进来了,他一回头,见是屈远。
屈远这次已经不是个旁人,而是他名正言顺的妹夫,他冲屈远笑了一下,等着屈远先说。
屈远:“相爷不必太着急,王爷情况算是稳定,恢复也算不错,虽然没醒过,但算着日子也快了。”
凌熠点点头,又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心想他这王兄真是个混蛋,自己高坐王位,让自己亲弟弟给他卖命,便问道:“没人来看过他吗?”
屈远“啊”了一声,显然是没料到他为何问这问题,挠了挠头道:“有,我祖父,他外祖父来看过,不过……”屈远面露难色,道:“老将军来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皮糙肉厚,挺抗造’就走了。”
凌熠:“……”可真是亲外祖父。
屈远怕他不放心似的,额外交代一句:“这边情况算是暂时稳住了。”
凌熠这时候一心放在赵伯霈身上,根本拿不出多余的心思来关心这些,扔出一句“和齐将军说即可”直接把人打发走了。
虽然屈老将军不像是多关心这位高权重的外孙,反倒是凌相爷像是真担心似的,从来了天元山见了赵伯霈,就一直守在旁边,不眠不休,饭没吃几粒,水也没喝几口,连嘴唇也干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