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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舐犊之爱

宫巷窄且深幽。

巷子?两边的高墙隔出了两方世界,一边是热热闹闹的掖庭,宫里?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另一边是秘狱,每天?只有正午前后才会有几缕光线投注之所。

凌贤妃起初的时候住过掖庭,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宫殿,秘狱是从来没有踏足过的。

原来,冬天?的时候这里?是这么?的冷。

纵然被贬为庶人,凌贤妃的待遇也比一般犯罪的宫婢们强些?。她有自己的房间,一日三餐也按时按点的给,只是房门总是锁上的,也没有人跟她说话。

家俱都是全?的,只是样式老旧,笨重而有损毁。掉了漆的妆台上不知哪一任的主人留下了一面铜镜,拭去灰尘,发现已经?锈得照不清影子?了。衣柜的两扇门还在?,铰链已经?变形,柜门直往下掉。床上的被褥也是有的,已经?发黑发暗,冷硬如铁,帐幔也朽坏了。

炭盆自然是没有的,更不要讲究烧的什么?炭,有没有“炭气”了。凌贤妃裹着散发着霉败气息的旧被窝在?榻上,一步也不想下来。下床也没有用,屋子?里?更冷,三餐虽然有,每餐也只有一碗掺了豆子?的饭配一碗蒸干菜,送到的时候已经?冷了,想喝口热水也讨不到。粗砺的食物磨伤了娇嫩的咽喉,没有滋味的干菜难以下咽。

并非秘狱故意苛待她,秘狱本?身就是这样的。大?冬天?的,谁给一个犯了罪的庶人弄新鲜瓜果、烧热水去?狱吏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好待遇。

当年被她坑到秘狱里?的人,也都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吗?

【不!我绝不要与那些?斗败了的丧家之犬一样的下场!我与她们是不一样的。】

凌贤妃到现在?还无?法窥得案件的全?貌,也因此,她有了各种的猜测、还对桓琚抱有各种期望。毕竟他们一起养育了四个子?女,毕竟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欢乐的时光,不是吗?何况,徐国夫人投毒,此事肯定不能?善了,则皇后必须也要受到牵连。没有了这对母女使坏,她在?后宫人缘也不差,许多人是靠着她的推荐、维护得蒙圣宠的,凌贤妃认为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的。

【你们等着,等我出去了一定不让你们好过!】凌贤妃暗暗发誓,出去之后再不给对手一丝一毫的机会,哪怕与东宫联手也在?所不惜。比起东宫,昭阳殿才是吃人的妖魔。

光线暗了下来,每天?明亮的时光总是那么?的短暂,凌贤妃暗暗琢磨:【要如何才能?向圣人递一句话出去呢?可恨这群贼,竟将我身上的金银统统搜了去,连一丝贿赂也拿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一分一毫的金银也不给她留下是因为徐国夫人抢先吞金自杀,看?守她的人怕她也跟着死了,才特意搜刮的。

【圣人一定会想起我来的,一定会有人向圣人提起我的。】凌贤妃是那样的笃信。

整个屋子?最牢固的一样装饰——门——被叩了两下,凌贤妃一惊,急切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才走?两步又止住,重理了一下身上的装束。数日没有更换衣物,她已经?十分狼狈了,仍然尽自己所能?地修饰了一下。

凌贤妃低声问道:“谁?”

来人比她更小心,低声说了一句:“凌庶人?”

听到这个称呼,凌贤妃兜头被泼了一盘冷水,强稳住心神,悄悄趴着门板低声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来人比她还要心急,匆匆地说:“皇后娘娘让奴婢来告诉你,令尊令堂已经?伏诛,二王虽不得返京、圣人也不看?他们的奏本?,却没有被追索问罪。两位公主也在?安心学礼仪。都很好。”

【这叫都很好?】凌贤妃一跤跌坐在?了地上,外面脚步声匆匆又远去了,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

【不!皇后居然安然无?事?!!】凌贤妃旋即想到了重点,【她居然没有死?太子?是做什么?吃的?居然让杀母仇人如此逍遥?!圣人呢?居然就任由皇后胡作非为?!】

凌贤妃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很久,狱吏送来晚饭,看?到她仍然坐在?地上,将托盘往桌腿长了蛛网的桌子?上一放,将凌贤妃搀了起来:“您坐在?地上干什么?呢?仔细别冻坏了。”

凌贤妃一把攥住了这个宦官的胳膊:“我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狱吏吱唔两声,凌贤妃将仅剩的一方销金帕取了来给他:“这个也不能?说吗?”

狱吏左右瞄瞄,嗖地将帕子?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动作快得带出了残影。将帕子?藏妥了,狱吏才说:“嗐,您也别太难过了,人都已经?死了,难过也没有用了,好在?儿女都还在?。”

“究竟是什么?罪名?”

狱吏念在?锁金帕子?的份上对她说:“与您的差不多,造符咒诅咒太子?,直爱求媚而厌咒,哦,还有厌胜。又有攀咬坑害旧主,鱼肉百姓……”

凌贤妃愣住了:“什么?旧主?”她单知道自家是乐户出身,可哪来的旧主呢?

狱吏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不就是高阳郡王么??”

“他?”

“您还不知道呢?令尊年轻的时候,是在?郡王跟前伺候的。”真是太惨了,居然不知道亲爹是干啥的出身,就这还蹦跶呢。

这个宦官暧昧的表情提示着未说完的台词,凌贤妃的心彻底的凉了。狱吏道:“饭给您搁这儿了,您将就着吧,唉,再等等就得冻实?心儿了,想吃都吃不上一口了。”

说完,退出去带上了门,留下凌贤妃从里?到外凉了个透:【阿爹!怎么?会这样?是他们污蔑你的,对不对?】凌贤妃从心里?已经?信了狱吏的话,她又不是没在?乐户行里?呆过!再晚一晚,这些?事未必就轮不到她的头上。

【我该怎么?办呢?我已是无?用了,十二郎、十三郎不能?再受拖累了!】凌贤妃下了决心,举起黑瓷大?碗来往地上一掼!

瓷器破裂的响起将狱吏引了过来:“怎么?了?”

只见凌贤妃还穿着被关起来时那身衣裳,瑟缩地站在?当地,说:“冷,我手抖。”

“唉,我再给您拿一碗来吧,一碗多余的饭总还是有的。这次可不敢再摔了哈,再摔,我也赔不起呀。”

“不用啦,吃不下去,我得好好想想事儿,你都拿走?吧。”

【这是听着坏消息难受的?也行。】狱吏收了碎碗残肴,带上门走?了。

是夜,凌贤妃躺在?床上,左手摸着颈侧,右手颤巍巍地举起了锋利的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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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贤妃割颈自杀,鲜血浸透了半张褥子?。朽坏的帐幔后面,已经?发灰的墙上留下鲜血写的字:父母已亡,生而无?望,儿女悉付圣尊、东宫,我恨皇后无?绝期。

她绝不是两个案件中死的最后一个人,程为一将此事报与桓琚,桓琚忽然失神:“她也走?了。葬了吧。”

“是。”

“查查,谁告诉的她凌家的事。斩。”

“是。”

哪用查呢?猜也猜得到是杜皇后的手笔,程为一都为这个皇后感到难受了。堂堂皇后,与个罪妇庶人较的什么?劲呢?

杜皇后却有她的一套理论?,桓琚宠爱了凌贤妃十几年,一朝贬做庶人,焉知日后会不会旧情复燃呢?人封进棺材里?都不保险,得钉上了棺钉、埋进了土里?,才能?不怕她诈尸。凌贤妃可是有过这样的战绩的,头天?被禁足,第二天?桓琚自己忍不住去看?她,嫌程为一开门慢,亲自拔剑斩了门锁。

【打蛇不死反成仇,你不死透了怎么?行呢?】

新来的宫人又被斩杀,杜皇后依旧稳坐昭阳殿,重新调-教新派来的宫人。这一回她像是真的蛰伏了,不再提任何的要求,每天?只是拜佛、莳花、养鱼,安份得不能?再安份了。

朝野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桓琚也没有了新的动作,好像也忘了这半年来他办了两件极重大?的丑闻案件,哪一桩都够在?史书上写半页、让遇到的皇帝焦头烂额的。私底下,各方的小动作也都不少,萧司空由于朝上发表了那一番见解,又被人找上了门。

萧司空“静养”了好些?日子?了,上门的人渐渐变少了一些?,如今再次暴满。不但是萧礼,连萧司空自己,这次都觉得这些?货腻歪了,都推着他去为了杜皇后硬顶皇帝,一个个还有没有脑子?了?

“司空,皇后如何能?轻易废黜呢?”

“司空,圣人犹父,皇后犹母,如何能?眼看?着父亲休弃母亲呢?”

“司空,请您说句话吧,天?下不能?再动荡啦。”

“司空,不能?任由圣人再兴大?狱啦,酷吏横行非国家之福啊。”

萧司空心中暗骂:【那是你母!公主的婆母早就死了,公主还守过孝呢。哼!你越死犟,圣人越觉得酷吏好用。开始只是一个崔颖,你们跟他对着干,好了,来个卢会,惊喜不惊喜?开心不开心?你们非要激得酷吏横行才甘心吗?这么?大?的人了,懂点事行不行?】

萧礼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说:“诸位,诸位,眼下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诸位又何必再生事端呢?”

这些?人是什么?意思?萧司空父子?都非常的明白,不就是说,废后是件大?事,太麻烦、牵扯太多,不如一床被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当无?事发生。【反正那是皇帝的老婆,不是你们的老婆,难受也难受不到你们头上吗?你们真是欠教训啊!】

这个说法是无?法令人满意的,一群人必要萧司空给个说法。他们未必就是要死保杜皇后这个人,乃是不想去碰废后这件事。

萧司空按着太阳穴,问道:“要我说?”

“是。”

“说了你们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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