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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与子同仇

胡直笑纳了。梁玉一直默默不说话,直到看着袁樵脑袋上扎了条白布,惊道:“这是怎么了?谁出事了吗?”

袁樵见到她也是且惊且喜,答道:“何刺史殉职了。”何刺史本来就是个病号,连日劳心劳力,直接累死了。现在城里官最大的是崔颖,但是他的名声不好,只好用来杀人镇宅。王司马顶了何刺史的职责,袁樵从旁协助。好在杨仕达手下也是什么骄兵悍将,三人指挥着军官固守城池,居然支撑到了援军到来。

王、袁二人又忙着安抚百姓,安顿援军,还要与穆扬沟通,请他守城。梁玉见崔颖站在一边,竟品出他有点可怜巴巴的味道,蹑手蹑脚走过去,小声问个好:“中丞,我还知道些事情要对你讲。”

不把桓晃咬死,她把梁字倒过来写!

崔颖竟小小跳了一下,瞬间活了过来:“娘子,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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楣州城是欢乐的,他们死人不多,家业烧了可惜,但是袁樵许诺,弄死了杨仕达,咱们分地。杨仕达抄没的家产,按照比例要上缴一部入国库,另有一部入州、县,完全可以用来弥补百姓的损失。

王司马也高兴:“待郭将军凯旋,我再设宴为诸位庆功。行百里者半九十,眼下还请诸位不要放松警惕。”

穆扬已有功劳在手,不大在意地道:“咱们就等老郭回来!”

只要郭宜杀了或者抓到了杨仕达,退一万步,抓到了杨仕达的家人,他们就好交代了。

夜间,穆扬亲自安排了守卫,自己则住在了角楼上。半夜里,山中冒出火光,穆扬心道:【老郭,妥!】

安心睡了一夜,第二天城门虽然没有打?开,守城的人却个个高兴——春季的山火,只要不遇大雨就很难熄灭,大家都看到了。总不能是杨仕达自己烧山,把自己烤了吧?

清早,郭宜派人送信来——已拿下山寨,杨仕达自刎,止走脱了杨荣。郭宜已经在清点户口了,马上派人押送第一批不驯服的战俘下山,明天是第二批的妇孺,让山下做好准备。

袁樵近来处理庶务愈发得?心应手,先清了监狱,再叫人在城外搭起了些简易的木屋,暂时供人居住。过了晌,一团人山里出来,正是郭宜派人押送来的第一批战俘,为首的就是杨仕达的兄弟子侄们。袁樵将人在狱里关好,都上了镣,准备忙完安抚百姓的事,夜审杨家子侄。

美娘与他们一同下山,由梁玉接了,一同住在县衙里。守城期间,袁樵把梁宅也给征用了,梁玉回来没地方住,就住到袁樵后院去了。

到了傍晚,一队人马冲到城下,为首者哭嚎道:“开门!快开门!郭将军战死!”

穆扬扶着城墙,好险没有一头栽下来,厉声道:“你动摇军心,我斩了你!”

底下人仰面道:“穆校尉,是我,李四啊!!!”

穆扬急命把李四放进来,先踢一脚:“闭嘴!不许哭!说事!”

李四挨了一脚,才?说:“本来怪顺的……”

郭宜也是个放火的好手,不但会放火还很狡猾,他命人把旗收了,又挑了几个机灵的士兵过来报捷,身上的官员的衣服就是证明——楣州打?下来了,我们抢了他们的东西,瞧,都穿上了。

他麾下兵马都是附近驻军调来的,口音也近,又故意叫得声嘶力竭,再有财物做诱饵,将寨门诈开。

郭宜的人一入山寨就在美娘的指引下直扑杨仕达在寨中的府邸,将杨仕达的老巢给抄了。美娘又在人群里喊:“寨主死了!”

人们愈发恐慌。

郭宜趁机控制了山寨前后两门,来了个瓮中捉鳖。

事情在这个时候进行得?非常顺利,郭宜一面清点户口,一面清点人犯。杨仕达自刎,他的兄弟子侄被抓了起来,美娘一个一个的认,发现少了杨荣。郭宜道:“他成不了气候,小娘子也不要过于伤心了,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下山,我也不能在此久留。”

他需要把这些人都迁出山,重新编入户籍才?行。

都弄好了,又来个釜底抽薪,把姓杨的都挪出去,好使叛军群龙无首。为了安全起见,他亲自将这些人押送下山。

路上却出了意外——杨荣先被杨仕达送走,其实并不曾走远,山寨起火,他关心亲人又回来了。郭宜这个贼忒狠,杨荣赶到的时候,郭宜已经完成了杀人放火的动作,杨荣只能先在外面潜伏起来。

郭宜押送杨家子侄下山,杨荣意图劫囚。美娘认得杨荣,大喊一声:“他就是杨荣!”郭宜乐了:“送上门来的功劳嘿!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杨荣是有备而来,郭宜需要在寨中放置人马,一番较量,郭宜竟死于流矢。这件事美娘他们并不知道,城里也只当郭宜马上要把杨荣也押下山来,给杨家凑个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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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扬让李四不许哭,以免动摇人心,将他带去见胡直,又见崔、袁等人。

几人还未商议出个结果来,桓晃的大军到了。

穆扬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他还来干什么?看?老郭怎么死吗?”李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死的咋不是我呢?”

桓晃心急如焚。

郭宜等三人走后他就后悔了,将士们诡异的目光、背后的窃窃私语犹如当头一记棒喝将他打?醒了——我在做什么?!我是主将,有守土之责的呀!国与家孰重?!

郭宜走后两个时辰,桓晃彻底回过味来,下令整军驰援楣州。事情却又不如他预期中的顺利。他从京里带来五个人,走了仨,剩下两个与他也不很是一条心。驻军原有的军官还有几个,本与京中有些隔阂。郭宜三人出走,军心就已经散了,人还是那些人,使唤起来怎么用怎么不灵光,又耽误了一天。

前天,桓晃只恨手下太利落,今天,桓晃恨不得?在他们每人身后放一条鞭子抽着他们走。

等桓晃赶到楣州城,围也解了,杨仕达也死了,郭宜,也死了!

桓晃硬着头皮进城,迎接他的是各色意味难辨的目光,桓晃悔愧难当,自已说:“我来晚了,我这便去山里清剿残匪。”

穆扬不阴不阳地道:“您身份贵重,山里不安全,还请在这里安歇吧。”

桓晃必要到郭宜灵前致奠,穆、胡拦他不住,王威等也要去灵前上香,都一起过去。看?到棺木,桓晃双膝点头,痛苦地将额头压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王威张大了嘴,喉中嗬嗬作响:“老郭!老郭!”

崔颖跟来看了两眼便没有兴趣了,梁玉很平淡地对他讲了桓晃的所为,崔颖心里也是早有猜测。两人都以为桓晃聪明反被聪明误,折了一员大将,自己也没捞到功劳。【我是不会让你凯旋进京的。】

灵堂设在州府里,就借了何刺史丧事的布置。崔颖从州府出来,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把监军御史给叫了来。

大军开拔,朝廷照例要派御史跟随。一是纠察有无违法之事,二也是方便记功。裴喻是御史台的摆设,真正管事的是崔颖,监军御史正是他的手下。

桓晃因私心贪欲而害公事,是崔颖非常厌恶的一类人。监军御史也觉出军中有异,对崔颖实话实说,又拿出自己的记录来:“下官原就打算如实上奏的。”崔颖道:“奏与圣人的折子,我便不看?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那就没有了。”

崔颖沉默了,如果是京城,他能把桓晃家的黑料都翻出来。楣州则不同,这里不能再经受动乱了。【回京再说,你还能就在楣州不回去了吗?】

桓晃整个人仿佛扎根在了灵前一样,不知道的人几乎要以为他是郭宜家的孝子了。看?的人都在心里暗骂:虚伪!

【你害死了他,还要在他死后恶心他吗?】李四索性睡在棺材边上,他总觉得?桓晃不怀好意,要悄悄地监视桓晃,免得?这个人又对死者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是夜,李四被一阵说话声惊醒,朦胧间听到一个声音在劝:“将军,您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想想。您要有事,叫老夫人怎么办呢?她还在等着您凯旋呢。”

接着是桓晃痛苦的声音:“我还有脸回去吗?”

【你还知道要脸吗?】李四裹紧了衣服,听桓晃接着问:“袁樵如何了?”

先前的声音答道:“他……还活得好好的,回去对老夫人要如何交代?”

桓晃低声道:“只为她老人家为杜氏报仇,才?害了郭宜。早知如此,我宁愿自己去死。不等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再听乱命!”【1】

【不得?了!】李四挺得像个僵尸,紧贴着棺材,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能从棺木上汲取勇气。直挺了一夜,天不亮有人来添灯油,他才?爬出了灵堂,跌跌撞撞跑到了穆扬那里:“是他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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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十分茫然,他听不太懂桓晃说的是什么,但是听明白了“报仇”、“害了郭宜”。穆扬也不是很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能问桓晃,拉着李四说:“你同我来。”

他找上了崔颖。郭宜死了,作?为他的袍泽,穆扬认为自己有义务让郭宜死得明明白白。崔颖正是查明真相最好的人选!

崔颖也不大明白,但是他知道“杜氏”的意思。再三盘问李四,确认说的是“杜氏”,崔颖皱皱眉头道:“你同我来。”

他对杜氏不熟悉,袁樵对世家肯定是熟悉的。袁樵此时正在迎接刘、杨二夫人,楣州平息了,杨刺史将人又送了回来,一路上尽是兵祸过后的荒凉。两位夫人骂了一路:“狠心的贼!竟将百姓房屋都烧尽了。”

回到衙里,听说是袁樵干的,便绝口不提杨仕达倒行逆施,转而说:“叔玉也安全了,我就放心了。现在想来,成安县公果然是有私心,叫叔玉就这么上路,是我们的疏忽,亏得她没有遇到成安县公。”

感慨到了一半,崔颖来了。崔颖见两位夫人都在,居然笑了一笑:“夫人在就更好了。”她们得?比袁樵更熟悉这些姻亲关系。崔颖直来直去地道:“敢问夫人,成安县公与杜氏是否有旧?杜氏与令郎有何冤仇?”

刘夫人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想,忽然问杨夫人:“这个成安县公,他的母亲是姓杜吗?”京城世家也多,里面如蛛网般的姻亲关系很难让人瞬间反应过来,但是刘夫人毕竟出身世家,一经提醒很快就记起来了。

杨夫人如遭雷击:“对!我想起来了,是杜庶人的娘家养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1】乱命,上位者疯了,瞎折腾。下位者不想听,就会用这个理由拒绝。

失眠第三天,不过终于写出点眉目来了。

交给崔颖办这个事,想必大家没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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