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许其琛的心里忐忑不已。
这种感觉,和等待考试成绩放榜的心情如出一辙。
想?知道结果,却又害怕知道结果。
如果宋沅言拒绝自己,他该如何完成之后的副线任务。
怎么让他喜欢上自己。
手?指不由得攥紧了?长衫,原本望着他的眼睛撇开了?,看向了?戏台。
“瞧我这记性。”
他的声音忽然出现,轻飘飘的,像片云。
许其琛看向宋沅言,见?他笑着拿出一小把银元,放在了?那个小伙计的手?上,“这位唱得这样好,还是真金白银更实在,”说着拿走了?那个盒子?,放在桌子?上,“你去吧。”
伙计连连说了?几声谢谢,高高兴兴地下了?楼。
许其琛有些尴尬。
一时冲动,开口要了?礼物,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没有人教过他。
纠结之际,那盒巧克力被推到了?他的眼前。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宋沅言的神色也有些窘迫,耳朵尖红红的,“你尝尝看,有可能不好吃啊,不好吃就丢掉吧。”
看到他尴尬又紧张的样子?,许其琛反而觉得开心,接过了?盒子?,将它打开了?,里面摆着四?排巧克力,每一颗都是不同的形状。
“很贵吧?”许其琛拿起一颗,毕竟这是民国?,巧克力这种东西还是很稀奇的。
宋沅言摸了?摸鼻子?,“还好啦,你吃啊。”
许其琛将手?中的那颗放回了?原处,盖上了?盒子?,“回去再吃。”然后懒洋洋地趴在了?盒子?上,侧着脸看向宋沅言,“不气了??”
宋沅言咳嗽两声,提起壶给自己匆匆倒了?杯茶,凑到嘴边却被结结实实地烫到了?,“呸、呸,咳咳咳。”
许其琛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啊,不许笑。”
被下达命令的许其琛乖乖地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将自己扬起的嘴角往下压。
可眼睛却还是弯弯的。
宋沅言撇开了?眼睛,不去看他。
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膛。
许其琛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巧克力的盒子?。
并不是很想?吃掉它。
就像他以前一样,放学回家?会打开抽屉,看一看那个完整的巧克力盒子?。
揭开盖子?,看一眼那些金灿灿的球体。
提醒自己,或许也不算太孤独。
后来,某一天回家?,发现小姨正坐在沙发前看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他一如往常那样说着我回来了?,一面换了?鞋往房间走,却发现茶几上堆着一小堆金色的糖纸,金灿灿的,像一座小金山。
“你吃的什么?”
等他走到沙发,看到了?那个空了?大半的巧克力盒。
那是他第一次冲小姨发脾气。
虽然在她看来,只不过是小孩子?逃不过的叛逆期。
曲毕,宋沅言和许其琛下了?楼,和楼下的班主客套了?几句,正要抬脚离开,一个穿着长衫马褂带着黑色毛毡帽的人揣着个手?炉走了?进来,身后跟了?好几个家?仆,排场不小。
许其琛觉得有些熟悉,只听?身后的班主喊道,“哟,这不是刘大少么?今日怎的不在洋行?”
被唤做刘大少的那人半只脚踏进了?门槛,“怎么没去,刚从洋行出来,路过便看看今儿唱的什么戏。”说着斜瞥了?一眼宋沅言,“可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宋老弟也来听?曲儿啊,近来身子?骨可好啊。”
他这一撇头,叫许其琛看见?了?他右脸颊上的一个痣。
心里一惊,这是谢老爷的外孙,刘明德。
在许其琛最初的设定中,就是准备让他和她妈谢文琴合谋杀掉孙霖,这个人可以说是孙霖死后的最大受益者?,也是在这个世界最有可能的凶手?人选。
手?不自觉握拳。
宋沅言勾了?勾嘴角,“刘兄近来想?是过得挺滋润,不知何时请小弟我去谢公馆坐坐?”
刘明德脸色一变,“那是自然的。”说罢又瞥了?一眼许其琛,满脸的不屑,“到时候也请宋老弟带上自己的保命符来我谢公馆做客啊。”便横着步子?撞开了?宋沅言的肩膀,大摇大摆进了?戏园。
许其琛扶了?扶宋沅言的胳膊。
这人比他的设定还要惹人厌烦,虽是谢家?长女的儿子?,但却只能跟个外姓,在谢老爷的眼里无?论如何都只是个外孙,不像宋沅言,堂堂正正的宋家?嫡子?,身份尊贵,万千宠爱于一身。
虽然谢宋两家?没有过节,可同是少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里恐怕早就怨毒了?宋沅言。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许其琛跟在他的旁边,摇了?摇头,“还好,不是很饿。”
宋沅言的脚步走得很慢,华灯初上,街道虽是热闹非凡,气温却降了?不少,许其琛的手?冻得冰凉,直往袖子?里缩。
走着走着,宋沅言忽然停下了?步子?,许其琛抬头,见?他咬着自己的皮手?套将它拽了?下来,递给了?许其琛。
许其琛摇了?摇头,宋沅言只好抓过他的手?,低头直接给他戴好。
宋沅言的手?很暖和,握在他冰凉的手?腕处,好似唤醒了?沉睡的脉搏。见?他又要脱下另一只,许其琛立刻开口,“到时候回家?,叫太太见?了?不好。”
宋沅言停下了?摘手?套的动作,“说得有道理。”说完就用没有戴手?套的那只手?握住了?许其琛的,然后塞进了?大衣口袋,转头对他笑笑,“这样就可以了?。”
许其琛看着那颗虎牙,忘记了?躲闪。
和这样一个密友一同生活十八年?。
怎么可能不会爱上。
这实在是太考验人心了?。
走了?没两步,宋沅言就叫了?辆黄包车,两个人坐在车上,许其琛将脸埋在厚厚的羊绒围巾里,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宋沅言惯用的香水味。冷调的木质香气之中掺杂着一丝跳跃的酸甜果香,很微妙。
手?指被紧紧的捏着,皮肤接触的地方发了?一层薄薄的汗,黏合剂一样产生了?某种作用。
回去的路变得很短。
抵达灯火通明的宋公馆时,许其琛抽出了?自己的手?,并将那只皮手?套一并脱了?下来,放在了?宋沅言的大衣口袋里。
心里滋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明明只是一个手?套,却像是某种偷情的信物。
宋太太早已回了?家?,两人进去的时候她正和宋沅言的大姐宋礼瑜说着话?,有说有笑的,看来打牌是赢了?不少。
宋沅言自知自己今天的约会都不成功,一进门便跑去了?沙发上,亲亲热热地往宋太太的怀里钻,“母亲,外面可冷了?。”
“哎呀,剥着橘子?呢。”宋太太一面怪嗔,一面又将手?里剥好的蜜桔喂进宋沅言的嘴里。
“真甜。”
一旁织着毛衣的宋礼瑜笑道,“哪有你这小子?的嘴甜哟。”
宋太太可不是会被撒娇轻易糊弄过去的,扯了?半天还是回到了?正题,“你今天的约会怎么样?喜欢哪家?的小姐?”
宋沅言听?了?这话?便从宋太太的怀里坐了?起来,咳嗽了?两声,唉声叹气道,“可别提了?,三?家?小姐都没看上我。”他嬉皮笑脸地搂着宋太太的胳膊,“要不,我就不娶老婆了?,天天陪着母亲,多好啊。”
宋太太画得精致的眉毛气得抖了?抖,“说什么胡话?!究竟怎么回事!”宋太太回头,眼神落到了?远远站在一边的许其琛身上,“阿霖,你说!”
许其琛的背后一寒,正要开口,被宋沅言截了?话?头去,“你难为他有什么用,人家?就是没看上我啊。头一个张小姐,人嫌我身子?骨太弱,咳嗽两声就把她给吓跑了?,第二个林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在门口站着远远地瞧了?我一眼便说不合适,也走了?,我都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话?呢。”宋沅言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把玩,“许是那个林小姐嫌我长得太好看了?。”
许其琛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宋太太叹口气,“那……那个何小姐呢?”
宋沅言看了?一眼宋太太,把手?里的橘子?放在了?她的手?上,“别提了?。那个何小姐啊,我第一眼看还以为是个公子?哥儿呢。”他拿手?在自己的脖子?那儿比划着,“母亲你是没看见?,她头发就这么短,穿着个马术服就来赴约了?,脾气那叫一个暴躁,手?里就差没拿条马鞭了?。”
说着瞪了?宋太太一眼,“您这是给我挑的什么媳妇儿,难不成您觉得我好这口?那我还不如直接找个男的呢。”
宋太太皱着眉,“胡说八道!阿霖!”
许其琛上前两步,“太太,小少爷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何小姐和寻常的富家?小姐不太一样。”
宋太太凝神,半晌没有说话?。
“母亲,我还小,这么着急讨什么老婆。”他趴在宋太太的肩头,“您就不怕我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啊。”
一旁的宋家?长姐也笑眯眯地开口劝和,“现在的小孩子?都崇尚自由恋爱,想?来谈婚论嫁这种事也不是一两次约会就成得了?的,再找些机会见?见?面,喝喝咖啡,来往几次也就熟络了?。”
宋太太的表情稍稍和缓些,打发了?宋沅言回房间。
“大少爷回来了?。”
许其琛望了?一眼门口,身穿一身深色西装的宋家?长子?宋沅风走了?进来,他的五官十分温柔,内敛而细长的单眼皮看起来十分温和,和样貌张扬出众的宋沅言看起来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母亲,大姐。”
宋太太只嗯了?一声,不做声上了?楼,宋礼瑜倒是笑盈盈问?候了?几句。
许其琛望着宋沅风的侧脸,心里想?着原文的剧情。
这个人看似顺从温和,实际心思?颇深,对备受宠爱的宋沅言表面上谦让关?心,其实早就怀恨在心。
宋沅风结束了?和长姐的问?候,准备回房,经?过许其琛身边,特定停了?停脚步,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
“阿霖,近来右腿可还会痛?”
许其琛的脊背冒出一层冷汗,却强撑着笑道:“还好,近来腿痛没怎么发作。”
宋沅风伸手?,轻轻拍了?拍许其琛的肩膀,“那就好,我有一个朋友刚从英国?学医回来,过两天我请他来家?里,替你瞧瞧。”
许其琛颔首,掩饰着眼神的闪烁,“多谢大少爷。”
“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
他的声音像是三?月春风般和煦,在许其琛听?来却是如坠冰窟。
右腿隐隐作痛。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身为作者?的许其琛却清楚得很,这条腿之所?以变成这样,罪魁祸首便是眼前这位和善温润的大少爷。
许其琛缓缓地离开前宅,走回后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利益出发点,而他只是其中的一个棋子?,要想?翻盘,一步都不能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