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渊之所以要神鸟一族时代看守,是因为相传赤渊地火其实是“魔气”来源,掌控赤渊者即可手握群魔,如果赤渊没人节制,火气与魔气就会散入众生身上,除凡人先天七窍不通外,诸族都会为魔气所役,战事必然再起——这事真的假的,武皇帝自己说不好,自古以来,但凡活物干点龌龊事,不是怪神明不保佑,就是赖鬼怪欺人心。不过赤渊确实会加持除人族以外的其他生灵战力,这是真的。这也是妖王夺走赤渊之后,人族毫无还手之力的原因。
人族不为天地山河眷顾,怎么办呢?
身为人皇,当然也只好劈山填海——他平定四方后,为灭赤渊火,扒了朱雀神鸟的祖坟,翻出赤渊火烧不化的骸骨若干,以非常损阴德的秘法,刻了三十六道封火令,镇在赤渊之中。
封火令脱胎自神鸟骨,经年日久泡在天地之心?,遂生灵。
那小妖应该就是从封火令中生出的灵。
三十六根封火令,三十六个“守火人”,三千年里,赤渊每动荡一次,就有一枚封火令粉身碎骨将其镇住,如果这也能叫一“族”……
那么守火人一族,就是他亲手做出来的、诞生就是为了牺牲的祭品。
难怪死都不让他安生,敢情是债主。
不过盛灵渊一出生就是个倒霉破落户,早习惯了诸事不顺,既没把这小“债主”放在心上,也不在乎别人亵渎自己尸身,只是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他一笑,不知道牵扯了哪里,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卡在那,融不进血脉也拿不出来。
什么东西?
盛灵渊一皱眉,五指按住胸口,倏地刺了进去,不知痛痒似的在自己心?口翻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抓住。
他依稀觉得自己知道那是什么,皱着眉思量片刻,一时又想不起来。
“真是老了,”陛下叹了口气,缓缓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记性也这么差……不好!”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一抬头。
宣玑下了楼,等人重新给他开?房间,在门口抽了根烟。
他有点想吐,可能是被翻过脑子的后遗症,这会儿大脑里总有些?不受控制的画面闪过——不是血流成河就是尸体成山,不是废墟就是焦土……也不知道是他从哪个电影里看见?的记忆片段。
他搓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在冰冷的夜色里长长地吐出口烟。
盛灵渊封印阿洛津的时候,宣玑其实想说,相传人魔不死,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把尸体直接毁了。可看见?对方盖棺时吐出的那口血,他居然没忍心?说出口。
他可能是对历史上的人皇滤镜太厚,以至于对此人产生了点不合逻辑的期待。
其实冷静想,千秋不世之功跟卑鄙不择手段,本来就不冲突。
有些?人鳏寡孤独是命运的悲剧,有些?人就纯属活该。像盛某这样的王八犊子,挂在历史书上受人膜拜就挺好,实在没必要下凡深交。
宣玑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非常想得开?。遇到事他会先试着?解决事,发现事解决不了,他就解决自己的态度——找个好姿势躺平接受。
天大的喜事他不会忘形,地大的愤怒,一根烟也就过去了。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烟他越抽越躁,耳鸣越来越重。焦油和尼古丁确实是有毒有害物质,短暂地涌入呼吸道,让他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宣玑眼前一花,恍惚间有种错觉,他身处一片火海中,面朝着?赤渊祭坛,眼睛被一片血色糊住了。只依稀看见?大火外,刀一他们焦急地冲他喊着?什么。
他听不见?,也不想理,珍而重之地从后脊中取出本命剑——那剑出来进去向来随他心?意,不痛不痒的,可是抽出剑那一刻,他仿佛挖出了自己的心?,说不出的绝望灌进了他空荡荡的后脊,他颓然跪了下来,像是被抽掉了骨。
“这回是两百……三十二年,”他跪在地上,自语似的,拼了命地想把嘴角往上挑,“差不多?是坚持最长的一次了……但涅槃石破……我实在……”
他喘不上气来,哽在喉咙里的声音变成了尖锐的颤音,却居然还在试图保持微笑:“实在是……走不下去了,对不起,真是……我真是废物……对不起……”
宣玑意识到,他自己好像是在对那剑说话。
这是谁的视角?
等等,两百三十二年……这个数字好熟。
宣玑心?里飞快转念,突然想起来,赤渊祭坛旁边那三十多?块祖宗牌位上,最长寿的一位正好活了两百三十二年!
这是巧合,还是……
下一刻,幻觉中,他听见自己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一声清越的鸟鸣声冲破了业火,宣玑狠狠地一晃——
“宣主任!”
宣玑茫然地扭过头去,盯着拉他的人半晌,才勉强认出这是安顿他们的本地异控局接待员,接待员大概是匆匆赶来的,一脑门汗,举着一只手机,手机微信不停地跳,原来刚才那刺得他一哆嗦的鸟鸣声是信息提示音。
接待员来得挺着急,旁边又黑灯瞎火,所以一时没注意到他脸色不对:“我还正要上楼找您呢,谁知道在这碰上了,快,肖主任找您,急事!”
说着,手机上来了个电话,那接待员迅速接通,把屏幕怼到宣玑耳边。
“……是我,”宣玑迟钝地应了一声,电话里传来一长串话,他神智终于缓缓回笼,茫然的目光重新聚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