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路子野得不?行,车队赶到海边的时?候,码头上已经有一艘快艇等着他们了?。
王泽还是觉得宣玑的状态不?太对,一路留心他的状态,问:“你坐船不?晕吧宣主任?我觉得你们雷火系的到了?海上都不?太行,你要不?舒服就在岸边等着,别下去了?。”
宣玑有气无力地一掀眼皮:“怎么还种族歧视呢。”
“咱单位有专门针对特?能的体检,那个暗伤啊,宿疾啊,诅咒啊……甭管能不?能治吧,反正都能查出点什么。”王泽忧心忡忡地说,“得去啊,别小病拖成大病,大病……”
“盼我点好,等哪天我需要遗体告别了?,一定提前写请柬通知您,好吧?我就是低血糖,这一阵兵荒马乱的,天天给老肖盯着局里?,上一顿饱饭还是在东川吃的……”宣玑拒绝了?旁边的风神递给他的巧克力,“够了?兄弟,再吃飙鼻血了?——谁在吹笛子,这歌好熟。”
众人竖起耳朵,只听嘈杂的海浪和岸边村落隐约的人声中,夹杂着一缕笛音。
那笛声音色圆润,音准极高,乐句处理得非常和谐……宣玑侧耳听了?片刻,脱口跟着哼了?起来:“这不?是那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王泽接道:“‘哥哥一回头,吓死一头牛’……”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闭了?嘴,跟宣玑大眼瞪小眼,俩人同?时?暴露了?歌单,表情?一起微妙起来。
“那不?是……我们家楼下有个小公园,”王泽欲盖弥彰地打了?个哈哈,“一帮老头老太天天在那跳,我听得都会唱了?。我这人一般爱听古典音乐,对这种热闹的歌其实不?太熟。”
“可说呢,我就觉得我隐约在哪听过。”宣玑连忙跟着“恍然大悟”,“俞阳的生活真闲适啊,什么样的神经病都有,一大早在海边吹广场舞神曲——燕总的照片有吗,给我一张。”
不?等王泽翻,谷月汐已经把手机相册递了?过来,整整一个文件夹都是老风神们的旧照,她很快从?里?面挑出一张燕秋山的正面照,男人穿着制服,从?一张办公桌后面看过来,面孔是冷的,眼神却?是柔和的,对着镜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拘谨。
“这张行吗?这是我最清楚的一张了?,”谷月汐说,“这是燕总正式接管风神,搬进新办公室的时?候,知春给他照的。”
王泽还有点担心:“宣主任,你说的那个寻人的‘美?人鱼语’靠不?靠谱啊,谁说都管用吗?”
万一大海听出鸟人口音,被激怒了?可怎么办?
“是鲛人语,美?人鱼是进口品种。”宣玑嘀咕了?一声,他半跪下来,在快艇上艰难地维持着平衡,把燕秋山的照片竖在面前,伸手蘸着海水,在船板上写下“燕秋山”三个古字。
王泽看着他这神神叨叨的“仪式”,更忧虑了?,感觉他好像在搞封建迷信,还缺两柱香和一个供桌:“宣……”
宣玑“嘘”了?他一声,阖目凝神片刻。尽量摒除杂念,默念了?几遍他方才?在幻觉里?听见的鲛人语。
他觉得自?己以前曾经在哪学过这种偏门的语言,一时?想不?起具体出处,也可能是从?赤渊山谷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残破典籍里?看见的,或者是跟哪个器灵学过……方才?在那段短暂的幻觉里?只听见几个音,就唤起了?他相关的记忆。
他早年过得浑浑噩噩,记忆模糊成一团,直到这时?,宣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学过很多东西,杂七杂八的知识一大堆,只是后来都忘了?,随着方才?那句鲛人语,慢慢地浮出了?潜意识,一时?庞杂无序,理不?出个头绪来。
风神们围了?一圈,紧张地盯着他,听见宣玑嘴里?吐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鼻腔最后面“滚”出来的,发音非常微妙,低沉而?和缓,让人想起深海的浪潮。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身为水系的王泽最先感觉到了?什么,浑身的汗毛都奓了?起来。
与此同?时?,远处欢乐的广场舞神曲一停。
盛灵渊放下笛子,倏地抬起头:“谁在多管闲事?”
宣玑说一句鲛人语,叫一声燕秋山的名字。
一开?始,大海毫无回应,他也不?急,反复数十声后,最敏锐的谷月汐忽然睁大了?眼睛——在透视眼的视野里?,她看见海浪的声波和宣玑的鲛人语微妙地重叠在一起,构成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水下,燕秋山他们的渔船已经被水晶墙吞了?大半,低头看地图的蛇皮头皮已经跟着进了?石壁里?,自?己还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他们周围水翻腾起来,凝出无数小小的漩涡,一下一下用力撞击着船身。
瞎子耳朵最灵,耳根一动:“等等,什么声音?‘燕’?”
“燕……”
那人的声音包裹在海浪里?,向四方扩散,在撞到小船的刹那,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样,骤然放大了?无数倍。
“燕秋山!”
燕秋山乍一听见弃用许久的本名,整个人激灵了?一下,与此同?时?,一波大浪撞过来,小船剧烈颤抖,却?不?翻——那船的前端仿佛被什么固定住了?,尾部都快散架了?,前面纹丝不?动。
不?对劲!
一声巨响,小船险些被拦腰撞断,迷魂阵里?无懈可击的幻境终于破了?,众人同?时?看清了?差点把他们吸进去的水晶墙,集体往后退到了?船尾。蛇皮大叫一声,猛地将自?己从?透明的石壁里?拔了?出来,连头发带头皮扯掉了?一片,脑门上血淋淋一片。
燕秋山第一反应就是带路的人有问题,反手扣住了?木偶女的脖子,迅雷不?及掩耳地掰开?了?她身上几个大关节:“你耍诈?”
“燕秋山你疯了?吗?”木偶女尖叫起来,木偶没气管,被这样掐着脖子也不?影响她出声,“我是婆婆身边最得力的人,她陷害你们,还把我搭进来,对她有什么好处?”
“别吵!先别内讧,咱们的船还在被那个墙往里?吸!”瞎子吼道,“船上有潜水服,分头拿东西,弃船!”
“有反应了?,快看!”快艇上,王泽发现他们脚下的海水分开?两边,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凹槽,“好像管用!宣主任,回去记得把美?人鱼语教我,会一门外?语真管用啊!”
“留几个人看船,”宣玑站起来,“剩下的跟我下去,老王……”
不?等他发话,王泽就伸手一抓,海水中涌现出几个刚好能把人包进去的气泡。王泽率先跳了?下去,气泡严丝合缝地把他包了?起来,既能自?由活动,还能呼吸:“一人一个,空气有限,都慢点喘气,省着点用。”
几个风神外?勤跳进海里?,大海像个温柔耐心的老朋友一样,完全接纳了?他们,宣玑继续低声念诵鲛人语,水花随即翻动起来,形成一条水下通道,指向水下燕秋山他们的方向。
盛灵渊皱起眉,重新捏起傀儡术,一群原本自?由自?在的海鱼立刻生硬地调转了?自?己原来的方向,随着他的心意上前查看。
“鲛人语……竟还有人会鲛人语?”鲛人早就绝种了?,博闻强识如丹离,也只会几句而?已。
这时?,游在最前面的鱼正好跟气泡里?的宣玑看了?个对眼。
盛灵渊心里?一动:“是他?”
宣玑的视线掠过那鱼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傀儡术!”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把抓住了?游到他面前的鱼。
傀儡术后面的盛灵渊只觉一股至热至烈的火气顺着鱼的五感追了?过来,几乎燎到了?他,他立刻撤了?傀儡术,微弱的能量从?鱼身上流走了?,聚在一起的鱼群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看,就地解散。
好在据说这帮鱼类记忆只有七秒,可能也习惯了?这种“我是谁,我在哪”的状态,非常怡然自?得地各自?漂走了?。
宣玑捏着乱跳的海鱼,第一反应是,方才?鱼眼后面的人是盛灵渊。
然而?随即他又一愣:“我怎么知道的?”
宣玑第一次见识所?谓“傀儡术”,还是在巫人冢的溯洄咒里?,当时?他感觉是“神乎其技,真假存疑”,至于原理,则完全没看明白?,也没人告诉过他相似的傀儡术可以用在低级脊椎动物身上。
可是方才?,“有人在用傀儡术操纵鱼群”的想法条件反射似的凭空出现在他脑子里?,就像这是他本来就知道的常识一样。
“这鱼不?好吃,我是水系,相信我!回去请你吃霸王海鲜。”王泽凑过来,张牙舞爪地比划一通,指着脚下的高山王子墓,“别愣神了?,快看看这古代美?人鱼给指了?条什么路?”
神奇的鲛人语在海水中铸造了?一条细长的漩涡,直径大概二十公分,那范围内的海水飞快地顺时?针转动,甩出去的气泡附着在外?,像是海水里?凭空凝出了?一条“绳子”,此时?,这条“海水绳”一端牵在宣玑手腕上,一端钻进墓道里?。
“这他妈看着像个古墓啊……”王泽头皮一阵发麻——这是座保存完整的海底墓葬,跟巫人冢那大火烧过的乱葬岗可不?一样,底下没准埋着能震惊史学界的大秘密。再说巫人冢那次,是墓主人亲自?把宣玑他俩“请”进去的,此地主人显然没有那位少族长好客,门口百八十个法阵把“恕不?接待”四个字表达得明明白?白?。
王泽他们不?经特?殊审批,肯定是不?能贸然闯进古墓的,非人类墓也不?行。精明圆滑如王总,一时?也有点进退维谷。
他拉了?宣玑一把,正要跟这位新来的善后科主任说明一下这个情?况,宣玑却?盯着海底墓穴,忽然梦游似的脱口说:“这是高山微云墓。”
说完,他自?己回过神来,也愣了?——高山微云是谁?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王泽的这只水系不?靠谱,保护在周围的气泡隔绝不?了?水压,宣玑的心忽然再次狂跳起来,好像开?了?震动档,他低头看了?一眼运动手表上的心率——已经逼近了?每分钟一百六十下。
“高、高山什么?”王泽问,“这听着像个日本友人啊,怎么背井离乡的,大老远埋这了??”这时?,其他风神也跟了?上来,谷月汐朝墓道口看了?一眼,裹着她的气泡倏地一震,二队长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竟露出惊骇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