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懂那鲛人语大意是:天为棺、海为坟,血海深仇在前,百万怨灵列阵。有些人,哪怕被绑住手脚,只剩下“学狗叫”一招可以用?,也能叫出点次声波震碎敌人肝胆——海面上翻滚起浓重的黑云,涌动着,时而露出人头鱼身的影子,悠忽一闪,再次没入翻涌的云海间?。
一时间?,所有在大海中惨死的、灭族的、死后?仍怨愤不安的魂灵,都被这人皇搅合得?不得?安息,被迫营业。
最阴毒的鲛人语传到四方,竟起回响,像是有无数深海鲛人应和。
一个游得?最快的童尸突然猛地窜出水面,起跳几十米,他身下漆黑的海水凝出鲛人的形状,海啸似的跟着飞了起来,一口咬住了童尸的脖子,童尸奋力挣扎,海水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把他脖子“咬断”了半截。
紧接着,更多黑雾卷着海水凝成鲛人影,一人一口,将那童尸活活嚼碎了,在原地剩下一把锈迹斑斑的残戟。
以盛灵渊为中心,海水居然开始在绵延不断的浪里结冰,热带与亚热带交汇的海面上,凭空浮起了一座冰山。
不远处的快艇整个被冰层顶了起来搁浅了。
悬在船边的瞎子半截身体被“速冻”进了冰山里,反应了一会,惨烈地尖叫起来。
船上所有人目瞪口呆,张昭喃喃道:“他……他真是个剑灵?”
这鲛人语太丧心病狂,即使?盛灵渊没动魔气,天雷依旧当头落了下来。
宣玑想?也不想?,飞过去捞起盛灵渊,展开翅膀,将他整个人卷了进来,同时手里飞出九枚硬币,裹着流火飞上天,在离地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生生架住了那道雷。
雷与火相撞,刺得?人眼?一时失明。
宣玑被巨大的压力压了下去,膝盖撞碎了一块浮冰,他整个人和碎冰一起被弹了出去,落进海里群尸中间?,群尸刀刃相向,宣玑像怀抱着身家性命似的收紧双臂,后?背弓了起来,巨大的双翅严丝合缝地护住盛灵渊。
哪知盛灵渊一看见?他那火红的羽毛就头痛欲裂,毫不领情?地捏住宣玑的手腕,他一把将宣玑从身上掀了下去:“多事!”
微煜王怒吼着,魔影在大海里膨胀,黑气朝四面八方扩张,每个活人都感觉到了那窒息的压力,好像有什么?在吞噬他们的生命力。
一个看护燕秋山的风神骇然抬头:“燕总没有呼吸了!”
狂风在海面上刮住刺耳的嚎哭声,天地间?雷云奔忙,鱼群惊慌地逃向远方,他们被困在这里,求救的无门,挣扎的无力。
凡人的生死这样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海里传出来:“救他!”
盛灵渊一垂眼?,发现方才那道雷把他劈到了知春不远处,那被阴沉祭文?层层包裹的刀灵隔着五六米,凄然看着他:“我……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救他对?不对??求求你……”
盛灵渊有些意外地一挑眉——这刀灵听得?懂古语。
知春:“求求你,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有,哪怕你要我的命……”
“好啊,”黑雾托着盛灵渊从海水中浮了起来,侧身躲过一把童尸化的钢刀,他垂下湿淋淋的长发,像无数传说?中引人万劫不复的恶魔,“那我就要你的命。”
知春一愣。
宣玑心里一半如?冰封,一半怒火快要烧穿心肺,眉心火焰型的图腾像是要刺破皮肤,他自以为曾在遥远的童年,短暂地和这人心神相通过,闹了半天全他妈错觉,这畜生没心没肝:“盛、灵、渊!”
“阴沉祭因你而起,趁此时人魔势未成,献祭人违约还来得?及,”盛灵渊忽略了宣玑,几乎是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知春,“你敢不敢受这个千刀万剐的反噬呢?”
宣玑:“知春不要!别听这魔头……”
他话音陡然卡住,只见?微煜王膨胀的魔影忽然像是凝固了。
知春远远地看了快艇上的人一眼?,周身的海水旋出了一个极深的漩涡。漩涡中间?,那刀灵的手变成了一把没有尖的长刀,刀光照亮了知春苍白的脸,他的眼?睛与宣玑相遇。
他礼貌地朝宣玑一笑,摇了摇头。
下一刻,手刀劈开了厚茧一样的阴沉祭文?。
献祭人砍断祭文?,知春违约了!
宣玑只来得?及割破手指,用?血在海面上画了一个防护阵,猛地按进海水中,下一刻,知春猛地离开水面,直上半空,一道比方才盛灵渊引来的雷劫严厉十倍的闪电直接吞没了他的身体。
雷霆之怒下,渺小的人们全都六感失灵,几乎化在剪影里,一起销声匿迹。
海面上涌动的阴沉祭文?在雷电中成片地炸裂,击穿空气的雷电把周围活物?都弹了出去,不分是神是魔,魔气轰然而散,海上的冰山寸寸皲裂,搁浅的快艇滑落水中,冰冷的海水把人们劈头盖脸地扣在里面。
盛灵渊大笑,黑雾像破开水面的鱼类,冲向了燕秋山,守信地将那垂死的男人冻住了。
燕秋山整个人僵成了一具标本,唯有胸前的金属残片在海水里飘起来,随即却发出微弱的光,形成了一个薄薄的保护层,轻拿轻放地包裹住他。
像几千年前的愚蠢鲛人珍惜地将一颗明珠含进嘴里。
阴沉祭的反噬连盛灵渊的化身都能给劈得?灰飞烟灭,何况小小一个刀灵。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平静下来。
刀剑与快艇的残片静静地漂了起来,乌云和风暴散去,露出漫天星河。
海面上,既没有了阴沉祭,也没有了知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