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大朝。
在一阵阵吱呀声中,从乾清宫起,宫门由内至外次第打开。等待入朝的官员们沿着午门两侧的甬道有序的入内。在悠然的队伍中,众人忽见一人如同脚下生风一般,从宫门外直奔入内!来不及看清样貌,唯有一抹人影从眼前闪过,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走在路上的朝臣们心里咯噔了一下,宫里等闲不许乱走,方才那人如?此着急,莫非……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死的要是青田郡公还好,若是梁王……想到此处的人不由打了个寒战,连忙低头赶路。
本朝有制,每逢初一、十?五皆有大朝。永和帝此刻再不愿见朝臣,也只得起来梳洗。他昨夜歇在宁寿宫,累的顺太妃也跟着大清早的起床,看着宫女太监给永和帝梳洗。蜡烛照耀的宛如?白昼的厅堂里,永和帝眼底的青色尤其的明显。
顺太妃的眼睛有些发?酸,她不是永和帝的生母,却是在陈太后亡故后,抚养了他多年。看着永和帝鬓角的银丝,恍然发觉岁月已经不知不觉间流淌而?去,连当年的总角稚童也不再年轻了。
今日永和帝起的有些迟,太监在门外焦急的催促。好容易收拾完,顺太妃一路将人送到宫门口。直到永和帝的御驾消失在视线中,方转身回房,唤来个太监吩咐:“去梁王府瞧瞧他家三小子怎么样了。”
太监应声而去。顺太妃枯坐在宫里,静静的等着消息。她知道永和帝心中的惦念,可皇帝国事为重,这?些琐事还?是她个老婆子来做吧。然而顺太妃并不知道,就在永和帝刚踏进乾清宫的瞬间,一声嘹亮的哭声便传进了他的耳里:“圣上!圣上啊!我父亲昨夜丑时,抛下我们一家老小去了啊!”
这?声哭喊好似平地惊雷,把昏昏沉沉的永和帝炸的瞬间清醒。待看清来人是青田郡公家的世?子杨元松时,脑子不由嗡了一下,脚底一个踉跄,若非太监们眼疾手快的搀住,只怕他已摔倒在地。
杨元松膝行上前?,抱住永和帝的大腿便嚎啕大哭:“圣上!我父亲憋屈啊!圣上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永和帝登时急了,一叠声的问:“梁王怎样了?”
梁王连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杨景澄都捧在手心里,自家亲儿子三?十?多岁一病死了,连句话都来不及留,昨天夜里便撅了过去,现依旧昏迷。杨元松听到永和帝问他祖父,哭的更凶了。
永和帝眼前一黑,顾不上大朝会,急急的喊:“摆驾,我要出宫!”
首领太监梁安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噗通跪在地上:“圣上!朝臣们都等着了!不若奴才立刻带着太医去梁王府瞧瞧,再来回报圣上。梁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永和帝一脚踹开梁安,就要回去换衣裳,又命銮仪卫摆驾,即刻封街,他要去梁王府探病。
几个太监苦劝不住,銮仪卫不敢抗命,外头朝臣却已经到了殿里等候。一团乱!
“够了!”一声轻喝当即压住了所有的动静,章太后带着宫女太监缓步而来。在场的太监与銮仪卫同下饺子似得,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永和帝也不得?不朝母亲见礼。
章太后沉声道:“从昨日到今日,你闹够了没有!?”
永和帝咬牙道:“梁王乃朕叔祖,他年高有恙,朕去探视有何不妥?”
章太后嗤笑:“那你去吧!”说毕,看也不看永和帝,径直带着人往乾清宫正殿走去。在一群太监与銮仪卫的目瞪口呆中,从容的坐在了帘子后头。
永和帝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连连深呼吸几口,才艰难的抬脚,往正殿走去。杨元松的哭声被噎回了肚子里,呆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待到永和帝落座,太监高唱肃、立、跪,引导朝臣们三?跪九叩之后,大朝正式开始。本朝风俗,大朝与常朝有所不同。虽不似正旦、万寿、冬至三大节那般只走礼仪,却也鲜少在初一十?五的朝会上议事。管过事的人都知道,但凡有事,讨论的人越多越难有结果。日常皇帝听政,多是相关的官员们立于乾清宫正殿或是昭仁殿书房,依次向皇帝回话。
今日却是不同,将将礼毕,就有章首辅向?前?一步,朗声道:“圣上,臣,有本要奏!”
永和帝未开口,章太后已道:“奏来!”
“遵旨。”章首辅恭声答道,“陵寝之事,臣等昨日连夜核查,查明工头刘大有偷梁换柱,将陵寝支撑的花岗石换成了涂了蜡油的假石头,因?受力不住,造成塌方,最终两个民夫死亡,一人重伤。现正使人排查,务必清出剩余假花岗,确保工程质料!”
章太后又问:“刘大有的假石料从何而?来?”“乃从亨利石场运来。”章首辅毫不客气的道,“其东家名唤孙三?朋,其父乃青田郡公长随孙有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