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澄笑?笑?:“是个值夜的婆子,见着雪大,怕我迟了挨罚,故寅正初便来敲门,把我院里都叫醒了。”
华阳郡公道:“你们家的下人不错,知道轻重。不似其他府里,一味只知道娇惯,全不管男子汉大丈夫存世,理应有所作为的道理。”
杨景澄只得道:“家里孩子少,娇惯些也?是有的。”
华阳郡公嗤笑:“于是养出了一群废物。”说着又?瞥向杨景澄,“听说昨儿你得了个生儿子的秘方?”
杨景澄觑了觑华阳郡公的脸色,看?着不像要讨秘方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并没什么秘方。无非是看着外头下大雪,怕房子塌了压死了人。可我想管此事,名不正言不顺的,便喊了我舅舅来,胡乱找了个借口,好方便行事罢了。”
华阳郡公又问:“安永郡王世子也?去了?”
杨景澄心道:你都查的门儿清了,还来问我作甚?可嘴里却不能不答:“先前?他只想着秘方,次后我们去南城走了一遭儿,他便动了恻隐之心。然而……”杨景澄眼眸垂下,“白费功夫了。”
华阳郡公倏地顿住脚步,看?着杨景澄道:“我已派人出城查访,天亮时便能知道个大概。”
杨景澄点了点头:“我的人也去了。”
华阳郡公目光柔和了些许,缓缓的道:“汉烈祖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你们兄弟昨日奔忙,总是有些用的。”
杨景澄惊讶的看?着华阳郡公,说实话,昨日的事他自认为做的并不算很妥当。事后回想,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若非龙大力与李纪桐前?来帮手?,家里又?有张伦看着,他连路都找不着。
再有,若是昨日他一开始不浪费那些功夫,至少能多提醒上百的人,且昨夜分明有空,不该因天黑便停手?。横竖他是世子又?是锦衣卫,谁敢拿他犯夜的小事?是以今晨见了大雪,难免有些低落。却不料,华阳郡公的言语里,竟透着几?丝安慰。
北镇抚司大门至正堂的甬道很长,纵然有人扫雪,也?颇难行走。华阳郡公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脚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响。直走到了正堂的门口,他才停下脚步,转身对杨景澄喊了一句:“澄哥儿。”
杨景澄本能的应了一声,心里却是震惊不已。休说在衙门里,便是在外头,华阳郡公也只唤过他爵位,故亲族们总说华阳郡公是个冷心冷肺的人。此刻在北镇抚司堂前?,一声亲昵的称呼,只把杨景澄叫的浑身不自在。
华阳郡公勾了勾嘴角,看?着天上簌簌往下落的雪花,轻声道:“我该管安永郡王世子叫哥哥的呢。”
听得此话,杨景澄方才想起华阳郡公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可在众人的印象里,他好似四五十岁的威严长辈一般,连族里的亲王郡王们都鲜少有人敢同他说笑。
良久,华阳郡公又道:“昨日听说你和云哥跑到南城那等污糟地方去,亲自吓唬里长,我很高兴。”
“这是我们杨家的天下,圣上乃万民?之父,你能体恤百姓,是为圣上分忧。”华阳郡公迎着风雪,缓缓的道,“多少年来,宗室子弟养在深闺。若非我父母早亡,我大抵也同?你们一样,被人当个小孩儿般哄一辈子。然而,我们即使是宗室,又?果真?能安享太平么?”
杨景澄摇了摇头。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华阳郡公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伸出手,用力的在杨景澄肩膀上拍了好几下,“今日你能提前赶到衙门,哥哥心里很高兴!”
这是华阳郡公今日第二次说高兴这个词。杨景澄心里蓦得升起了悲凉,宗室到底颓废成了什么模样,才让华阳郡公这等严肃的人,因为兄弟没迟到而高兴?
华阳郡公又摸了摸杨景澄的头,隔着帽子,触感不甚真?切。他只比杨景澄大不了几?岁,心却苍老的如同?祖父一般。看?到了个肯上进、还肯带着兄弟一齐上进的晚辈,是何等的欣慰。
“咚——”卯时初刻,晨钟敲响。华阳郡公收回了手?,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你派人去吧云哥喊起来,待天亮时,你们二人出城救灾!锦衣卫麾下你皆可调动。”说毕,直视着杨景澄的眼睛,道:“此乃军令!若有人胆敢推诿违令——”华阳郡公眸色一冷,吐出了鲜血淋淋的三个字,“杀无赦!”
杨景澄立刻挺直腰背,双手?抱拳,果断的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