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叹气:“阿娘,我跟他?说。普贤奴啊,你跟我说:那个小娘子很好看,不?忍心看她受伤。”余盛对着金大腿,心里?又有?点发毛了,总觉得她不?太可靠的样子,小小声地说:“阿姨……”
公孙佳道:“好吧,反正你还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慢慢来吧。看我的。”
余盛心道:看你什么呀?
公孙佳对钟秀娥道:“阿娘,今天那个小姑娘咱们就留下了。”
钟秀娥道:“在你舅舅那里?你不?是已经做主留下了吗?”
母女俩一?同看向?余盛,余盛茫然,不?知道她们这是干嘛。金大腿心想事?成,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不?然他?扑金大腿干嘛?当然,金大腿肯照顾小姐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他?露出一?个有?点傻的笑。
钟秀娥也叹气了:“儿女都是债,行?吧,小时候都呆呆笨笨的,看长大了能不?能长好。”
公孙佳道:“他?也累得够呛,带他?去睡一?会儿,睡醒了用晚饭。”余盛于是被保姆领走。
钟秀娥又是一?声叹:“长大了也不?一?定就能长好,要是像舅舅就完了。”
公孙佳道:“瞧您说的,哥哥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就好了。对了,八郎前两?天说托容公子找幅画给我,如今他?这个样子,将容公子闪在一?边,容公子下了帖子问过两?天送过来可方便。”
“容?”
公孙佳点点头。
钟秀娥问道:“你想答应吗?”
公孙佳道:“应该见一?见,也不?能把人都推给对家。”
“我懒得见个小孩子,哎,那个容——什么来着?男子?”
公孙佳道:“对啊,已经出仕了的。容尚书?年纪大了,让这样的前辈屈尊登门,我还是有?点吃不?消的。”
“男子?是不?是不?太好?我怕你吃亏。”
“我像是会吃亏的人吗?您要不?想搭理他?,我给您安排游乐?要不?去串亲戚?”公孙佳一?力?推荐母亲散心,这个“容”字确实容易令人想起不?太好的经历来,让母亲强忍着厌烦与容家人周旋未免不?讲道理。
“这几天都忙,哪有?忙年的时候串门儿的?都正旦之后才拜年呢。”
“那……赏雪?”
“那玩儿有?没什么好看的?”钟秀娥道,“你们就是奇怪,居然喜欢雪,大冷的天,有?什么好?”
“赏花,梅花开得好。”
“就傻看着?”
“还能吃点小菜呢,”公孙佳认真想了想,“再来些点心,煮上一?壶好茶?都说今年梅花是最?好的,阿娘未必见过这么好的梅花。”
“花儿啊……最?好的花是定在那儿的,就定在身遭,一?回神儿就落了满身……那会儿我还年轻跟……”钟秀娥口气柔和极了,说到一?半却不?肯往下讲,“你别?瞎操心,一?会儿又该头疼了。”
公孙佳识趣地没有?再问,钟秀娥也没有?再讲,母女俩很有?默契,整个府邸都流淌着一?股脉脉温情。晚间?丁晞来看母亲和妹妹,他?一?身无形的刺收了起来,对母亲和妹妹比往日更添一?丝关爱。钟秀娥也极慈和,看儿子的眼神都是温柔的。
她想起了丁晞的父亲。钟秀娥嫁过三次,只有?中间?这一?次是两?人互相看对眼的时候没掺什么考量的。
乔灵蕙的亲爹,当年那是没办法。造反创业在最?初的那些年总是没那么顺利,钟祥跟家里?一?合计,情况不?妙,赶紧把闺女嫁出去,嫁出去的闺女算旁人家的人,哪怕自?己完蛋了,好歹能活个闺女。钟秀娥当时不?过十四、五岁,懵懂着就嫁了。
没想到亲家也不?是个傻子,并不?想收留逆贼的女儿,迫于压力?(钟祥领兵)娶了,过门不?久就秘谋翻脸,连媳妇带亲家一?起卖了当投名状。“杀妻证道”这种事?,在战乱年代并不?罕见。
钟秀娥发觉不?妙,连夜跑回了娘家,临走前还把婆家放了一?把火。没多久,由于造反者运气太好翻盘了,钟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兵把亲家屠了。从呆在亲娘肚子里?跑路回外祖家到外祖屠了亲爹满门,前后不?到仨月的光景,乔家满门被灭的时候乔灵蕙还在钟秀娥的肚子里?安稳得紧。后来生出来,虽不?曾虐待,终究有?一?点疙瘩在。
这也是一?件不?能提的事?,所以乔灵蕙怎么也不?明白为啥大家对弟弟比对她好。直到有?了新的后爹公孙昂,在公孙家里?住得才舒心了。
后来的公孙昂确实是三个丈夫里?让钟秀娥过得最?畅意的一?个,但是,终究是错过了最?易动心的青葱岁月。
丁晞的心情就更复了,被亲娘这么慈祥的关爱,直觉得自?己以前太混账,以后得多来看看亲娘、妹妹。他?姐虽然不?大讨人喜欢,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他?对亲娘的关心确实不?够,枉为男儿。
公孙佳若有?所觉,看破不?说破。
只有?余盛,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不?明白为啥自?己睡个午觉起来,外婆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反正他?的关注点是小姨妈,哦,不?对,现在又多了一?个小姐姐。睡前的经历还在,他?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肯定是出了问题了,此?时也变得乖巧极了,不?再多话。心思早飞到了小姐姐那儿:不?知道小姐姐怎么样了,佛堂是在哪儿啊,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呢?等会找机会跟小姨妈单独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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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峥在佛堂过得挺好的,他?也正在吃晚饭。睡了一?下午,又上过了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是几个月来最?好!他?有?自?己的屋子,虽然小,但是一?应俱全,还有?一?只小炭盆,放在床边也足够了。被褥挺厚,八成新,说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那位师太虽寻了庵堂进修去了。
这佛堂里?供的是药师佛,据守佛堂的师太说,这是过世的定襄侯为了女儿特意划出了一?片宅子来改建而成的。两?个师太也有?自?己的卧房,并不?与他?在一?处。带他?来的人说,让他?在这里?先住下,日常就只用做些洒扫之类的粗活。供奉佛相、念经也不?用他?干,自?有?两?个师太负责。
简直是天堂了!
元峥特别?感激那位温柔又善良的女主人,越发对她怀有?歉意:毕竟是骗了她!
我好好养伤,为她家干好活计,过几天就走!到胡商那里?一?定要努力?做事?,博一?份家业,日后好好报答她!
只有?八岁的元峥压根不?晓得自?己现在能做什么,只知道老砍头给他?规划的路是不?能走的。元峥记得很清楚,那个老货找到了他?的家,一?番争执之后带走了他?的父亲,接下来他?父亲就死了。跟这个老东西?走,接下来死的就得是他?了!
元峥捏紧了筷子,用力?地扒着饭:还是先留下来住几天吧,至少吃饱一?点,把伤养好,找活计做容易一?些。
吃完饭,从墙角的缸里?舀出水来,将碗筷洗了。正想继续睡一?会儿,门被敲响了。元峥飞快地起身:“来了!谁呀?”一?面打量一?下自?己的衣着有?无不?妥。
阿姜已经见过元峥,还是觉得这小姑娘长得也未免太好看了些,李妈妈白天在府里?看屋子没有?出去,这是头回见,不?由咋舌:这丫头小小年纪也太妖了。
元峥将二人让进屋内,自?己站着,有?些局促,不?知是不?是主人要发落他?,又或者是仆人擅作主张来欺负他?了。被欺负这种事?他?经历过一?些,多数被母亲挡住了,仍有?一?些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是在父亲的“家”里?,当着父亲的面没人对他?们母子怎么样,“二娘子”、“小郎君”的叫着,背着父亲,多么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也没少挨掐拧。
元峥给自?己打气:后来阿爹知道了,就带阿娘和我离开那里?了。会好的,会好的,只要没有?老砍头那种货色搅和。
李妈妈与阿姜都看出了他?的紧张,对望一?眼,阿姜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妈妈受到尊重,率先出声:“你就是主人今天带回来的那个?”
“是。”
“主人好心,你却骗不?过我!”李妈妈也是一?双利眼,这小卷毛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样子。李妈妈是经历过战乱等等的,这样一?张脸,她搁哪儿都是藏不?住的!能保得住的也得是权贵人家,要不?就是男主人跟外室、姬妾生的,被大婆赶出来的,要么就是奴婢舞女里?家生的,或逃出来、或被赶出来,这种怕不?是被揩油长大的!
甭管可怜不?可怜,李妈妈就一?个念头:你可不?能祸害我们家。
李妈妈便开始逼问:“你是哪里?来的骗子?你哪里?像是吃过苦头的人?敢说半句假话,舌头给你绞了去!看见这里?了吗?佛祖面前扯谎,天打雷劈了你!我今天就给你卷毛剃成秃瓢!”说着就揪了把剪刀出来!
把阿姜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也是个机灵的姑娘,对夫人这一?系说动手就动手的作风也算熟悉,但还是完全猜不?透她们下一?刻会对什么动手。现在她知道了,李妈妈的风格居然不?是抽嘴巴打板子,是剪秃卷毛!
这逼问在元峥这里?却是毛毛雨,他?爹元典爱上了他?娘这个胡姬,硬是自?己娶了。不?幸家里?给安排的亲事?是元典的舅家表妹,这简直是要造反了!家里?不?认私自?娶的,元典也不?理家里?给定的。元峥母子在元家那日子过的,难听一?百倍的话都听过。这会儿反而觉得李妈妈还不?算太凶恶,比起“自?家”人差得远了。
愣神功夫,李妈妈已经上前揪住头发了!场面一?时很混乱。
阿姜道:“李妈妈歇一?歇,让她说。你这孩子,主人既收留了你,你也该说实话好让主人有?些准备才是。”
一?软一?硬,元峥心里?打小鼓,只想把眼前糊弄过去,道:“我爹娶了我娘,家里?不?认,后来爹娘都死了,我就一?路乞讨到了这里?。”
李妈妈道:“外室啊。”这倒不?意外了。有?钱人家的公子迷上了家里?不?容的胡姬,生下的孩子也不?被承认。既能迷惑公子,长得不?不?差、生的孩子也容易漂亮,既有?钱,孩子也就能养得娇嫩些,等这公子死了,可不?就没依靠了么?
在李妈妈这里?,这就算过关了。
元峥大声说:“不?是!就是妻子!”
李妈妈有?点讪讪:“你瞎叫什么?是你阿翁阿婆不?认你的,又不?是我不?认的!你能全须全尾被主人带回来,是你命大你知道不??还叫!哪天撵出去了不?知道要沦落到哪里?!”
元峥瞪大了眼睛,胸脯一?起一?伏的。
阿姜也想不?出有?什么疑问来,问了一?句:“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这个不?能说!他?爹那就是到衙门里?报了名号就再也没活着出来过的。元峥的气息顿时萎了,低下了头,不?敢看她,小声说:“阿爹就是阿爹。家……不?知道。”
李妈妈没再问,跟阿姜一?块儿出来,回来禀报了钟秀娥和公孙佳。钟秀娥道:“原来是这样,只要没有?大毛病,留下就留下吧。万一?八郎又吵闹,有?个人手里?在比人没了好处置。”
公孙佳道:“好。阿姜,明天记得拿名帖去京兆报案。”
作者有话要说:大外甥一片痴心,呃,也许这就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