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愈发柔和,“怎么会生气呢,殿下初涉朝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陛下只会夸赞你?有想法。”朱见深听贞儿姐姐都这样说了,?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但他并没有因为有了明晚的对策,撂开书不读了,而是认认真真研究起了‘丛生欲脩,秋风败之’这句话。
白珠看他好骗又刻苦,心?里难免有几分愧疚,悄悄给他续了几盏灯,又下去亲自操持了?顿宵夜。
第二天晚上,白珠吃完晚饭正坐在庭前嗑瓜子,远远的,就看见朱见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他走到跟前时,眼角还泛着泪花,瘪着小嘴委屈道:“被骂了...”
白珠扫落膝上的瓜子壳,忙问道:“陛下有没有同意?”
朱见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重复上?句话,“被骂了...”
骂了就骂了吧,天底下哪儿有儿子不被老子训的,白珠还是比较在意皇帝同意了没有,她刚想再问,对上朱见深那水盈盈的眼,还是刹住了已经到嗓子眼的话。
看来骂的很严重啊,白珠拉他?起坐下,将剥好的?小碟瓜子仁递了过去,“怎么骂的?说来我听听。”
朱见深慢吞吞伸手去拿瓜子仁,却并不扔嘴里,而是捧在掌心?中,垂头道:“我?就照着姐姐教的,跟父皇说了?遍,当我?说到‘丛生欲脩,秋风败之’时,父皇突然就不说话了,?直拿眼瞪着我?,然后问我,说我是不是忘了这几年在北三所吃的苦....”
他说到这里停了,白珠忙催促他道:“然后呢,然后你说什么了?”
“没有然后了,父皇也没说放不放于尚书,就把我?赶回来了。”朱见深吸了吸鼻子,看着贞姐姐神采飞扬的模样,觉得?好生委屈,但让他委屈的不是被骂了,而是他被骂了,姐姐不关心他。
白珠满脑子都在盘算着皇帝的意图,对面孩子的小心思她自然没注意到,她想了想,英宗应该是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碍于帝王的颜面所以对于谦的处置有所犹豫,眼下见被自己儿子挑起了头,心?里有羞愤气恼,但也有反思。
朱见深这个出头鸟将这个话头挑开了,后面她就可以真正开始找人求情了。
她正想着,对面的人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她面前停了?会儿后,?言不发蹬着步子跑到内间去了,白珠觉得?莫名其妙,再?去叫门,朱见深却死活不开。
难不成朱见深觉得?自己被她骗了,所以起了隔阂?但也不对啊,照他俩这么铁的关系,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闹掰了。
白珠叉着腰站在窗前喊道:“殿下开不开门,再?不开门我就找人踹开了。”
朱见深抱着小枕头,把?脸埋在里面,鼻子酸得很,正想哭一会儿,外面的人却连哭的时间也不给他,虽然他很想硬气?回,但身体下意识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去开了门。
开完门以后,朱见深怕她看见自己红通通的眼圈,?头钻回帐子里,整个埋在锦被中。
白珠站在脚踏前,纳罕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朱见深想告诉她: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你?赶紧来哄我?。但音调?出头,却成了,“困了,累了,我?要睡觉了。”
怕人不信,说着还装模作样打了两个哈欠。
白珠疑心?未消,但也不好去扯人被子,只得道:“困了也不能和衣睡,咱们现在不是在北三所了,我?传人备水,你?先擦洗过身子。”
脚步声渐渐远了,朱见深才敢从被子里探出头。
白珠让人给他传水后,就暂时回了房,打开地图开始看大本堂附近的宫道。
她要和?个人碰上面说上话,那就是李贤。
白珠从来没奢望过英宗会因为稚儿的?番无稽之谈就彻底放下要杀于谦的心?,朱见深只不过是一个出头鸟,真正能让英宗改口的,还是得李贤。
至于为什么选朱见深当出头鸟呢,因为再亲密的大臣也没有自己儿子来得亲近,其他人为于谦说情,英宗可能会怀疑他们有所勾结,但自己儿子说情,又是一个被囚禁多年不知世事的孩子,他可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太过了。
算好了路线,掐好了时辰后,白珠收了地图,等到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时,她起了个大早,伺候刚起床的朱见深换衣梳洗。
经过了?夜,朱见深之前那点气性早就睡没了,他有点懵,揉了揉眼确定站在面前的是谁,“姐姐不睡觉,怎么过来了。”
贞姐姐近来有些嗜睡,不爱起早,朱见深体恤,无奈只得把?伺候他早上起床去大本堂的差事交给了别人。
白珠抖擞了两下手里的蟒袍,道:“陪你?道去大本堂啊。”
朱见深立刻精神起来,他心?里还是很盼着贞姐姐能与她一道的,于是赶紧一骨碌爬下床,更是对昨儿个他生闷气的事情感到羞愧不已。
姐姐待他这么好,懒觉都不睡了过来陪他,他居然还与她生气,真是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