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月似乎已经逆来顺受惯了,木然点了点头,光着脑袋慢慢退了下去。*
石亨得到皇帝的宽抚,更加目空一切起来,到了来年的四月,鞑靼的骑兵出击劫掠安边堡一带,皇帝下令石彪和彰武伯杨信带兵反击,不过两三个月,石彪斩杀了其首领鬼力赤,连连捷报,击退鞑靼军队,立下赫赫战功。
因此石彪也进爵为了定远侯,石家愈发权倾朝野。
到了八月,锦衣卫千户杨斌奏报由石彪镇守大同,本该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哪知皇帝却?突然翻脸,言之凿凿说其中?有诈,下令将杨斌逮了起来,一番拷问后?得知是石彪和石亨欲图谋反,有了这?份供词,石彪连夜下了诏狱。
后?来谋反的事情还没审问出来,倒在?石彪家中?找到了绣蟒龙衣、龙床等物,这?下也不必再审什?么?,直接是坐实?了谋反之罪。
石彪一倒,石亨怎能独善其身,皇帝停止了石亨上朝参见,罢免削官,贬谪为民,连带着一干石党都悉数罢黜了。
石亨门下党羽何其多,这?场腥风血雨又来得毫无征兆,以至于吏部刑部和大理寺忙的是头昏脑涨,脚不沾地,直到十?一二月才渐渐平息下来。
可单单只是把石亨贬黜,削了官职,还不足以能皇帝这?么?久以来的隐忍得到一份满意的回?报,过了年节的正月,锦衣卫指挥同知逯杲上奏石亨私养家将,心怀不轨,同江湖术士邹叔彝等一干人制造妖言,伺机察看朝廷动静云云,请将石亨下狱。
锦衣卫是谁的人,大家心里都有数,见石家大势已去,朝中?众臣本就对?石亨忌恨良久,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皇帝顺理成章下令处斩了石亨石彪,只不过石亨刚到诏狱没几?天,就离奇瘐死了。
除掉了石亨这?个祸害,朝堂之上犹如拨开云雾见天日,朝署一新,端敬殿中?李贤和朱见深对?坐,旁边的漏月为他?们温上一壶酒,自?是酌饮惬意。
说到石亨时,李贤感叹道:“不枉微臣同陛下在?朝堂上这?两年对?演双簧,只是还有个曹吉祥未除,总觉得不够圆满。”
朱见深边斟酒道:“少傅不急,月前本宫就同父皇单独进言过,宫正司手上可是积攒着三年之久的信宗呢,只待时机成熟,效仿前人的万民书,除掉曹吉祥不过是时间问题。”
李贤点了点头,“要说起宫正司,万宫正可真是劳苦功高,这?几?年内宫清肃,纲纪端正,皆是仰赖宫正司,年前陛下还同微臣玩笑,说要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都来向万宫正取取经。”
朱见深闻言嘴角弯了弯,李贤分明?夸得是白珠,但他?却?觉得比夸自?己还高兴。
想了想,偏头吩咐漏月道:“去南群房走一遭,问问宫正何时回?来。”
漏月领命下去,外头下着春雨霏霏,他?只得撑起一把伞,手里又拿了另一把出去了。
为什?么?要另拿一把呢,大抵是怕再被太子殿下给挤出去吧。
但此时此刻,白珠并不在?南群房。
皇帝立于两面紫檀雕龙座镜当中?,手里拿着份厚厚一沓册子,他?慢慢翻,慢慢看,对?于上头的每一行字,每一句红注,都不肯马虎。
看了有多久?白珠不知道,她静静数着落地罩上繁杂的绣梅瓣,确定了有一千六百二十?三瓣红的,七百三十?瓣白的,才听到册子阖上的声?音。
皇帝面前她已经不算生人了,只听他?喟叹一声?,虎口紧紧捏着册边道:“三年了...当初朕允你在?皇城各处都设了信箱,就是因你同朕说,往后?会有大用,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宫正司交给你,朕很放心。”
要说这?位英宗,明?面上看着办了不少糊涂事,可经历了土木堡之变被俘,囚禁南宫数年,他?的心里比谁都明?白,任何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都留不得。
所以明?宠暗防,不论是徐有贞,石亨,还是曹吉祥,他?的心里都有一本谱儿,什?么?时候抬举,什?么?时候收拾,都跟明?镜一样?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