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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祈对顾平川的大考验第一项——好吧,第二项,如果那盘土豆丝也算的话——说困难也困难,说容易也容易,全看是对谁而言了。那就是,陪她骑马练箭。
马场是桑家的,顾平川准时赴约,换了身方便行动的窄袖胡服,将绸缎般黑亮光滑的长发拢得整整齐齐,端坐在马背上,皎如玉树,姿容倜傥。
桑祈的注意力却没怎么放在他身上,等他的时候已经骑马遛了一圈,回来后出了些汗,迎着光,浓密的长睫闪闪发亮,扬了扬手上的马鞭,算是打了声招呼。
顾平川没什么多余表情,躬身回了一礼,勒勒缰绳跟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桑祈射一箭,基本上顾平川也会跟着射一箭,但技术实在不行,还不如闫琰。
几个回合下来后,桑祈觉得比试难度太低,有些无趣,提议休息一会儿。
二人并排,缓缓骑马在四周的草丛中绕行。桑祈发现顾平川又一直沉着脸,面上好像冻了冰,以为他是比输了不高兴,便宽慰道:“没什么,我看你刚才已经尽力了,以后多练练就好。”
谁料顾平川看了她一眼,却是开口道:“在下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冒昧一问。”
“你说。”
顾平川顿了顿,蹙眉问:“你为何喜欢舞刀弄剑?”
桑祈一怔,旋即领悟到了他用掩饰不住的嫌弃语气说出来的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想表达正常的女孩子不应该如此。
于是微微一笑,反问他:“你不喜欢舞刀弄剑,为什么还答应陪我来?”
说话间,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修长白净的手指,虽然关节苍劲有力,绝称不上手无缚鸡之力。可应该也没做过什么重活儿,亦不习惯弯弓射箭。刚才就拉了那么几下弓,已经磨红了好几块,中指肚上甚至出现了擦破皮的痕迹。
约莫留意到她的视线,顾平川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拉了拉,掩盖住手上的伤,冷面不语。
看得出他的克制和勉强,下一轮测试,桑祈不想那么为难他,选了个容易的,要跟他一起步行上下学,多聊聊天,看二人之间合不合得来。
可惜,结果也比较失败。
她发现顾平川这个人十分面瘫,比晏云之更甚。晏云之只是不爱笑,一但笑起来却如寒冬尽去,春暖花开,冰河初融,万物复苏般极好看。他却好像压根不会笑似的,脸上除了面无表情和面色阴沉外,没有任何正面情绪。而且不爱说话。经常是她一个人念叨了好半天,对方只是点头或敷衍地应上一句。
就连说好了不是测试,只是想约他一同出游,他虽然态度良好,但明显让人感觉到心不在焉。
桑祈困惑了。
这一日,又提议要跟他比武,见他不熟练地提着剑招架,面上的厌恶之情怎么也掩饰不住,终于目光一沉,三两下将他的武器打落在地,趁他弯腰去捡的时候,二话不说将其扫到了一边,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直视着他的深眸坦言道:“我说,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何苦非要为难自己演这一出,耽误彼此的时间?”
顾平川眸光一暗,“姑娘何出此言,在下分明……”
桑祈笑了,连连抬手打断他,“得了,别人是不是真心我看不出来,可是你不是得未免也有点太明显。”
说着举了几个例子,“第一,你觉得我的兴趣爱好都野蛮而古怪,与你的高雅情趣不符,每次只要看见我碰兵器就一脸嫌弃;第二,你并不喜欢我的性格,觉得我做为一个女孩子太张扬不检点,每次和我一起走时都不自觉地保持了一点距离;第三,你和我在一起完全不开心,我从来没有看你笑过,反而还总是一脸阴郁,可能连你自己都没留意到。你已经很努力地伪装了,只是真心伪装不出来。”
说完,她把手中的长剑一收,眨巴着眼睛大大方方反问他:“你觉得,这样子,也能叫喜欢一个人吗?”
顾平川无言以对。
桑祈抻了抻胳膊,也懒得质问他为什么欺骗自己,只道了句:“行了,我玩腻了,明天开始你便重拾自由,再也不用面对我的无理取闹感到为难。”说完洒脱收剑,扬长而去,留下顾平川一个人暗暗握紧了双拳。
她原以为,顾平川是个骨子里很骄傲的人,被自己这样说了,定然会恼羞成怒,从此跟她恩断义绝永不相交。
却没想到,第二天洛京阴雨蒙蒙,一出门,便看见他依旧如往常一样,一袭青袍,在她门前执伞而立,像一棵挺拔不屈的树,崖上青松,山巅孤柏,已经就这样在风雨中默然伫立了千百年。
桑祈彻底被他弄糊涂了,诧异地走过去问:“你这是?”
“之前约好的,来接你上学。”顾平川视线如这雨丝般寒凉,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平静作答。
桑祈头一次觉得自己看错了人,眼前这个男子,让她愈发不懂了。
二人各自心有所想,一路沉默着,进了国子监大门。桑祈一下子就看到一抹熟悉的水蓝色——卓文远回来了。而今正闲闲倚在教室门上,手里拎的折扇换成了散发着香气的油纸包,勾唇笑着,朝她一摇一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