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霈:“……”这兔崽子长大了,翅膀硬了,都敢消遣师兄了?
凌熠言罢也不撩逗他了,手中宝剑也飞速地运动了起来。赵伯霈见他出招云淡风轻,但却招招致命,所过之处竟也没几个能在他手下过两招的。手指间竟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黑雾,被那碧绿的剑柄映衬得多了几分诡异,赵伯霈方才有些放松的心情微微收紧了一些。
当年凌熠离家前往京临的路上不慎坠崖,恰好救了被先王妃派刺客追杀的赵伯霈。当时凌熠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又没有正经学过什么武艺,当时就是用了这黑雾吸了河中的水,生生绞杀了六名刺客。
当时赵伯霈也不过十七八岁,突逢这样的情景也乱了阵脚,觉得害怕惶恐,觉得自己碰上了妖怪,当他的惶恐害怕过,又觉得这少年实在不像是坏人,才慢慢放下心来。之后一直拿凌熠当救命恩人,还把他介绍给了自己的老师黎清太傅,二人这才成了同门兄弟,再后来凌熠也没再用过这黑雾,再加上他当时心系家国大事,便淡忘了这件事情。如今再次见到这黑雾,迟到的不寒而栗终于涌上了心头:这凌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赵伯霈有着燕人的壮硕身材,坐在凌熠身前比他高一点,也要宽一圈,凌熠却丝毫不觉得别扭,将他稳妥地护在身前。赵伯霈一边觉得十分别扭,一边又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世上除了他已故的母妃,再没人这么心心念念地保护他,生怕他受一点伤。这种感觉像是一枚细小的阵,找了个缝,刺进了赵伯霈的心里,不疼,酥酥麻麻的。
赵伯霈顿时矛盾了起来,一面觉得这小师弟是个绝世的妖孽,又觉得哪怕他就是个妖孽也无妨。
就在他走神的一刹那,凌熠突然把他按倒,赵伯霈整个人都被他压在了身下,向前折去,凌熠在他耳边“嘶”了一声,才把他跑偏的思路拽回来。
他迅速转头看了一眼凌熠,凌熠的右脸上被划破了一道,皮肉绽裂,即使那眉眼好看,但配上这狰狞的伤口,也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赵伯霈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若是凌熠没有及时按下自己,现在那一剑刚好戳上赵伯霈胸口。
那把剑打造精细,不是寻常士兵持有的,凌熠和赵伯霈同时向着那把剑飞来的方向,之间一个身着北契华服膀大腰圆的年轻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赵伯霈神色突然狠厉了起来,那眼神里是快要溢出的愤怒,他咬牙切齿地叫道:“薄莱!”
凌熠这才知道那人原来就是北契二王子薄莱。
赵伯霈想杀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转头一看凌熠的脸一边懊恼自己走神,一边泛起一阵心疼,还没等他疼过劲,就听凌熠笑着说道:“师兄不是这就吓呆了吧?”
赵伯霈叫道:“你的脸……”
凌熠倒是丝毫不在意,出招依旧有条不紊,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小伤。”
倒显得赵伯霈大惊小怪了一样。
楚国五千精兵突然从天而降,天元山和瀚海关之围算是解了。两人原本共骑一匹马,但到了瀚海关外,赵伯霈实在是觉得有损他端阳王爷的威严,坚持跳了下来顺手牵了一匹马过来换上,可怜那惨遭王爷压迫的士兵只能格格不入地走进关门了。
赵伯霈跳下马的时候猛然发现凌熠脸上只剩下了方才被划破时留下的血迹,那皮开肉绽的可怖伤口已经不见了,他当即觉得十分诡异,但是碍于人多,也不好当面询问,堪堪压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回到营地赵伯霈立刻抓这凌熠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帅帐,美其名曰:“相爷帅帐没有搭好,暂时先在我的帅帐歇息片刻”。
赵伯霈在宫里官场明争暗斗出来的虚与委蛇都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抹上了凌熠的右脸,那只沾满血污的手试图将凌熠脸上的血迹抹去,但是怎么都擦不干净。但受下那片温热的肌肤确实是平整光滑,仿佛之前见到的狰狞都是幻觉一般,赵伯霈一时有些怔愣。
凌熠知道这事是瞒不住了,心里咯噔了一下,面到倒还是一张微笑的脸,然后伸手将赵伯霈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漫不经心地说道:“师兄何必惊讶,七八年前你不早就知道我是个怪物了,现在才觉得害怕有点晚了吧?”
凌熠说完也不看他,径直出了帐子。赵伯霈在他身后狠狠皱起了眉,当年他一颗心太小,除了一腔男儿热血什么都不剩,甚至没有来得及问清楚他那个当年不声不响的小师弟到底是什么。
燕国边境终于迎来了这一段时间里第一个安稳的晚上。楚国救兵从天而降,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来着是凌熠,更是令人难以想象。传说这凌大将军当年在楚国和南越一战中一人入千军万马救驾有功,又在楚国兼并周围小国的战争中屡建奇功,年少拜将。出征时帅旗红色底,上书一“凌”字,又因其表字煜焱,世人称“火字旗”,北契虽从未与其交手过,但也多少有些听闻,见到那一抹艳红士气就有些弱了下去,之后退兵也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凌熠随他们吃了晚饭,席间除了外交性地客套了几句之外,也没多说什么,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原本他就声名在外,让人心存敬畏,如今亲眼见了,那容貌甚是昳丽,更让人难以逼视。没了原本赵伯霈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气氛,这顿饭倒是吃的极快。
凌熠回关时就觉得太阳穴就开始胀痛了起来,面上也没有表示,饭前吩咐副将齐田帮他煮碗药来。那药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十分清苦,凌熠回了新搭起来帐子里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走到桌边端起碗来一口气干了。之后又喝了几口冰凉的清水压了压苦味,就坐在案后开始写呈给荆临天的奏折。
不知是这两日赶路着急,还是忧虑过度,这头疼感竟然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压下去,凌熠不由得跌坐进了身后的椅子里,双手扶着额头,闭上眼睛,试图熬过那阵疼痛。这是有人掀开帘子进来了,凌熠匆忙坐直了身子,抬头看去,是拌了男装的凌鸢。
凌熠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来,问道:“怎么了?”
凌鸢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没有散去的药味,赶忙上前问道:“哥你又吃那药了?”
凌熠有点无奈地敷衍道:“没事,这几日可能累了,你也辛苦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凌鸢一皱眉,把他案上还没来得及收的药碗一砸,那碗顿时四分五裂,残留的药渣在地上晕染出了一片黑色。
凌熠听到那刺耳的声音也没什么反应,他对她这种无理取闹的行径十分习以为常了,也不说什么,就静静地等下文。
只听凌鸢怒道:“这药毒性大,要和你说几遍你才知道!下次头疼了告诉我我帮你针灸也好,按摩也好,总之不许再吃这药了!”
凌熠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举起三根指头,对她说道:“保证,发誓,不吃了!”
凌鸢知道她这有错就认,从不改错的哥哥绝对是在胡扯,但也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就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跑了。
凌熠被她这么一闹腾头更疼了,站起来扶着脑袋在帐子里溜达了,打算不管怎么样先好好睡一晚再说,就脱了铠甲外袍,躺在行军床上屈指一道黑雾灭了灯,睡下了。
只是这次头疼得甚是厉害,一闭眼眼前浮现的全是赵伯霈质问他时的样子,那张刀削斧凿的面孔像以一种十分凌厉的姿势扎进了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夜半时分他又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烧,烧得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十分难受,实在是睡不着,最后他也不挣扎了,爬起来随便套了一身黑色劲装,唰地掀开帐子出去了,跨上战马冲着天元山去了。
凌熠帐旁边就是赵伯霈的帅帐,赵伯霈一直惦记着战局,想着这一关算是过了,下一步该怎么走,突然听到帐外的脚步声,连月的战火让赵伯霈格外敏感,这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引得他警惕了一些。
他估计是凌熠出去了,也迅速套上了衣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