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临城号称天下第一都,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的,街上一片红火,凌熠也是第一次见,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盛大。原来他们是这样生活的呀。
凌熠看着街边做糖人,扎兔子的新奇小东西愣了一会儿,突然被赵伯霈一把拉了过去,他一愣,看到刚才他站的地方已经被一辆花车占领了,那花车上四角有人在跳舞,中间是个掩面的女子。凌熠刚想问赵伯霈这是什么节目,一转头就看见其中一个舞娘向他抛了个媚眼,赵伯霈也回了一个过去。
赵伯霈也不觉得有什么,向凌熠解释道:“中间那是京临今年的大红人,据说长得闭月羞花,回眸一笑无人能拒呢。”
凌熠见他这样,觉得这些王公贵族什么莺莺燕燕没见过,这算什么,便问道:“据说?你没见过么?”
只见赵伯霈一笑,说道:“见过,这美人号称荆楚洛神,美不胜收,我刚来就去看过啦。”
凌熠:“……”所以其实拜见恩师真的是扯淡的吧,千里看美人才是真的吧。
“不过,我觉得她也没传说得那么神,没有我母妃好看,嗯……”他顿了一下,有些促狭地看了看凌熠,继续说道:“也没有你好看。”
凌熠:“……”
凌熠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可能十分想打死他,但是又打不过,于是只好窝囊地牛头走了。
赵伯霈看他一张脸变来变去得十分精彩,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丢下银子抓了个什么东西,一边叫着,“师弟等等我。”
赵伯霈找到凌熠的时候他正双肘站在桥上,扶着栏杆看着漫天飞起的孔明灯,它们带着一个个美梦飞上天际,凌熠不由得想,如果是我,我能许什么愿望呢?
凌熠沉思了片刻,也没有得到个所以然,他从小胸无大志,哪怕如今身边天降一个燕国二王子,又三生有幸拜了个赫赫有名的鸿儒做老师,但是他始终觉得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境界太高,不是他所能做到的,再说一下子要从一个安于一隅的普通少年变成一个少年英雄,单凭一个英雄梦做支撑未免显得钛过苍白。
凌熠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手里还举着一个小糖人,赵伯霈把那小东西献宝一样举到凌熠眼前,看他转过头来看自己,十分嘚瑟地挑了挑眉,扬起一个笑容,“师弟别生气,方才开玩笑的,不要放在心上,再说……师弟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看呀。”
凌熠闻言又皱了皱眉,心想“这人非要把自己和那些小姑娘比吗?”
赵伯霈生怕他又跑了,便把糖人塞给了他,扯着人去了河边,租了一条画舫,反正二殿下有的是钱,自然租那最好的。
一个船夫在船尾摇起了桨,船缓缓开动了,赵伯霈来到了船前,就地坐下了,靠着船篷一边,伸着一条长腿,屈起另一条撑着胳膊,举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酒壶灌了一口,笑道:“这荆楚酿的酒虽然不如燕云烈,但是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凌熠也随他坐下,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也不像当初那样惧怕这二殿下了,倒真如平常师兄弟一般,能坐下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了。
凌熠也坐得随意,回道:“没想到师兄还是个酒鬼呢。”
赵伯霈也不恼,又灌了几口酒,把酒壶递给凌熠,双手在脑后一交叠,看着那漫天的火红,沉吟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凌熠虽然也知道那王公贵族也有他们自己的烦恼,但是无论如何总比温饱有所忧的平民百姓要强一些,只是看这眼前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这天下从不曾偏向谁,叫你生来位高权重,便要多夺走你几分清欢。
凌熠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口酒,被那浓郁的酒味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一股辣味烧进了肺腑,不久之后又有一股粮食的醇香味回过来,也算是沁人心脾。
“第一次喝酒?”赵伯霈问道。
“是,算是托师兄口福?”凌熠摸了摸嘴角问道。
“你也算是知道不少我的事情了,可愿说说你自己?”
凌熠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里似乎是充满什么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就在赵伯霈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他嗤笑了一声,说道,“我?我有什么好说,父母姓甚名谁一概不知,只有一双养父母,养我到十三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了个襁褓幼弟,逐我出了家门,之后的事情师兄便也知道了。”
赵伯霈不能对此感同身受,也不知如何安慰,又总觉得该说点什么,便道:“煜焱,你看,那天上的灯,有的人在乞求家人康健,有人在乞求生意兴隆,有人在乞求觅得良缘,总之每个人都没那么幸福,你看他们在笑,其实那一盏盏灯上写的不是美梦,都是缺憾呐。”
每个人都生而不幸,那深夜里舔舐伤口的样子又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赵伯霈在安慰凌熠,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凌熠听闻便笑了,“师兄说的是。”
其实凌熠对这番话不算认可,这些理由他在无数个委屈的夜晚拿来安慰过自己,只是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岂是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盖过的,凌熠能做到的,不过是不动声色地逃避它罢了,不去想,权当做不存在。
赵伯霈见他脸色,便知他是揶揄自己,只是两个萍水相逢,认识不过三个月的人怎么能相互宽慰呢,谁都不懂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