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也知道父亲专门安排护送自己回老家的这位佑叔不简单。他和其他几个人跟随父亲多年甚至连姓都改姓冯实际上是父亲在大同镇戍边时的亲卫角色。
和蒙古人在边寨上打生打死多年后来父亲因事免官他们几个多年跟随父亲的老弟兄就跟着父亲回了京城。
好歹在宛平外家里也还有几个庄子顺带就把家人都安顿在了那里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能求个温饱。
冯佑平素和另外几个一起回来的轮番在京城神武将军府中住着现在也充当起长随角色对京城里朝中事儿多少也有些了解。
只不过有些事情又不是常人所能预测得到的。
“那依佑叔之意是不碍事的?”冯紫英心里有些担心。
他也知道自己才来这个时空没多长时间虽然脑中已经接受了这个躯体原来的记忆和意识但是要说对外边这些事情的分析判断还是无法和冯佑这种走南闯北多年的角色相比。
不过冯佑原来在大同镇也主要是担负护卫父亲的职责父亲免官回京之后才又学着当长随对外边事情了解一些但也未必有多深。
“呃铿哥儿这我也说不好。”冯佑僵硬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由于左颊受过伤所以能有表情变化的也只能是右边脸抽动了一下。
“左右我们今日便可上船下午间就可以解缆北上就算是有啥事儿也不怕至于说老宅子就在卫所眼皮子底下再不济也得要顾点儿颜面吧也没谁去虎口捋须。”
“但愿如此。”冯紫英心里不太踏实他总觉得自己这么莫名奇妙的穿越到了这个历史没有的红楼大周时空中来没那么轻轻松松让自己当个纨绔子弟那么幸福。
老爹虽然被免官但好歹神武将军的爵位还在虽说无法和四王八公和一类显贵们比但好歹也属于跟着周太祖打过天下的勋贵后代。
若是论道理像自己这样冯家的独苗嫡子三妻四妾混吃等死的生活才是该自己这一辈子该过的这不也是前世中自己因为工作身心疲惫时最渴望的生活么?
可问题是这种生活能持续么?冯紫英觉得有点儿悬。
京城里边还不觉得但从这回山东老家这一趟他就已经感受到了上上下下的种种躁动。
从通州乘船南下一路上冯紫英就感受到了运河两岸生计的种种艰辛。
运河两岸这十来年里非旱即涝民不聊生每年秋收之后便会有大规模的流民北上南下到冬日里冻饿倒毙在河两岸者比比皆是这也是冯紫英一行南下是所乘船夫言谈间所获。
每年京城大户们的管事都会到沧州、德州买奴不少穷苦人家索性不要钱只求能给自己儿女寻条生路。
沧州一带的私盐贩子甚至和本地流民勾结起来直接哄抢官盐去年年末甚至直接动了刀兵还是出动了卫所大军才勉强镇压下去。
是役杀得人头滚滚光是沧州城头挂着的人头就有数十个一直到蛆虫将头颅上的皮肉啃**光仍然在墙头木笼里晃晃悠悠。
冯紫英一行前些日子从通州乘船南下时路过沧州还能看着悬挂在城墙垛口下木笼的森森头颅那黑洞洞的眼窟窿看得人心里瘆得慌。
冯佑抽动了一下脸颊嘴角上挑青森森的下颌小幅度的扭动了一下瞅了一眼还在四处打望的这位铿哥儿总觉得这位原来还有些粗豪之气的少爷变得精细计较起来。
像往日里这等事情哪里须得多问只顾着闷着头走便是了要问也不过是这临清街面上的有趣玩意儿狮猫画眉这才是往日铿哥儿喜好的哪管这等正经活计?
莫不是这几个月的国子监学读下来倒真的有些上进了?
“瑞祥。”
“大爷?”车外坐在车前的青头小子转过头来“可是渴了?这里还有一葫芦酸梅汁儿可得解渴镇暑不过得要深井水镇一镇方能爽口。”
冯紫英打望了几下委实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摆摆手缩回到车厢里。
冯家在这边虽然是大姓但和外城的商贾之家并无太多往来。
加之这段时间里那位其实关系并不太密切的长辈去世大家都忙于办理丧事所以也没太多人关心这外城之事。
而且这常伴伴也来了大半年了哪个月不弄出点儿幺蛾子来?
城里冯家人也多有知晓哪怕是冯紫英在这呆了几日也听闻这几个月里怕不是有七八家商贾和过往船只货主被弄得倾家荡产甚至还有一家和龙禁尉有些瓜葛也只能折了一半走人。